霍玄料理完战场残局,天亮后,他登上明山岭,前去与那位神秘的将军汇合。他已经从部下口中得知这支突袭的军队原是来自衮州,由民间百姓自发组织,后来又与衮州兵马合编,一听闻西北有难便赶来支援。此刻霍玄的心中对那位兵行奇诡的将军简直是充满好奇,不由得加快脚步。
他在轮戍台上见到那道轻装薄甲的身影,略一思索,上前称呼对方道:“将军。”
对方本是正与副将方仁眺望雪色山河,听见有脚步声,便转过身来。
霍玄一见到那张熟悉的脸顿时没了声音,即便是他惯于隐匿情绪,但那一刻的冲击力太强,他眼中的震诧甚至都没能来得及收住。
赵慎随意地立在原地,打量着他道:“看来幽州霍氏已经后继有人,霍将军,许久不见了,还记得故人吗?”
霍玄良久才低声道:“世子殿下。”
在“凤凰台之变”前,幽州霍氏与雍州广阳王府曾约为同盟多年,彼此情谊深厚,霍玄自然也跟着父亲见过赵慎数面,第一眼就认出来他了。反倒是赵慎对他没有太深刻的印象,这并非赵慎看不上他,实则是因为那时霍家的子弟太多,霍玄一个以纨绔出名的霍氏十六子并不如何起眼。
霍玄上山前在脑海中做了许多预想,他还道是乱世纷纷出英雄,却怎么也没料到来得竟是位故人。他心中显然盘旋着无数疑问,但眼前的赵慎却并不像是要回答他问题的样子,霍玄一时竟不知该说句什么,赵慎主动问他道:“我听闻赵衡与将军在一起,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赵衡殿下?”霍玄听他甫一开口就问起赵衡,心中暗惊,好在他反应迅速,迅速恢复寻常神情,回道:“殿下他此刻应该正在冰壶城中。”
“冰壶城,”赵慎想了想,“难为他了。”
霍玄内心仍是处于震惊之中,缓过来后,他实在想不通赵慎昨夜是如何突入明山岭,没忍住好奇,问他道:“世子此番是自青州边境越过雍阳关,一路绕行至氐人身后,突袭明山岭?”
赵慎望着他,“是。”
他只回答了这一个字,任何多余的话都没说,霍玄身上却顿时掀起潮水般的麻皮,唯有同样身为武将的他能切身感受到这一个字的千钧之力,再复杂迂回的战术说起来原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任是哪个武将都能分析个一二,但试问当世能够有几个人真正做到?这一个字就是名将的分量,任是别人说绝无可能,他就是能做到。
山岭上,衮州的士兵们正在巡逻,他们将氐人的军旗从雪中挑出来,一戟干脆利落地砍成两段。
赵慎道:“我已命部下在山岭中四处搜寻,并没有得到氐人将领古颜等人的消息,昨夜天气恶劣,教他们趁着风雪的掩护退回到后方了,没能杀死主将,这确实是唯一的可惜之处。”
霍玄道:“氐人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实力恐大不如前,这皆是殿下之功。”
赵慎道:“霍将军客气了,你们连日来不断打压氐人,将他们逼退至明山岭,氐人早已显露颓势,若非如此,我也不敢冒进。”
霍玄笑了笑,对他道:“殿下,不如将此处战场交由副将打理,我们回到冰壶城再一同坐下细聊?”他又道:“我想那儿或许正有故人期待着与殿下重逢。”
赵慎看他一眼,算是默认了他的提议。
李稚此刻已经与谢珩回到冰壶城,他再三与大夫确认,谢珩的伤势虽重,但好在救治及时,眼下并无性命之虞,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谢珩喝完药躺下歇了会儿,李稚不敢吵扰他,只坐在旁边静静陪了一会儿。刚好此刻门外霍玄派来送信的亲卫求见,一夜没睡的李稚缓了缓心神,在大堂中接见了他。由于时间差,对方送来的还是昨夜凌晨的消息,只说是有一支衮州来的军队忽然投入战场,与霍玄的兵马相互配合,明山岭一役大胜,氐人的死伤以十数万计,氐人主将古颜更是仓皇而逃,连辎重都来不及带上。
这确实是绝好的消息,那亲卫说话时神采飞扬,李稚听着也不禁亮了下眼睛。
李稚问道:“衮州来的军队?可知道对方主将是谁?”
“目前暂不清楚,不过霍将军说,此战冠绝当世,对方主将无论是何来历,都需尽力将他拉拢至我们的阵营中,将来能够共同抗击氐人。”
李稚听懂了霍玄的意思,点头道:“自然。”
前厅中,孙缪与萧皓正在树下说着话。
孙缪成功护送两府幕僚回到天青城后,他自己立即赶回来向李稚复命,一到府中就听闻谢珩受伤的消息,便朝萧皓打听了两句伤势。萧皓的心情似乎颇为复杂,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他,孙缪对他这敷衍的态度摸不到头脑,一个劲儿的追问,忽然庭院外有脚步声响起来,两人以为是巡逻的卫兵,都没有在意。
直到那脚步声已近在门口,萧皓这才随意地望过去一眼,说话声戛然而止。
孙缪见他神色突变,皱眉道:“你干嘛呢?”说完他也转头望了一眼,下一刻他脑子一个激灵,犹如魂魄出窍似的定在原地。
他们静静地望着来人,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实存在的,雪花还在飞个不停,来人轻装白衣,也没有撑伞,就这么像往常一样朝着他们走过来,见他们一动不动跟木头人一样,朝他们笑了下。那一刻萧皓感觉到流光飞逝、天旋地转,他们仿佛一下子回到雍州王府,不知今夕何夕。
孙缪慢慢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般道:“世子。”
赵慎在他们的眼前停下脚步,道:“远远地就听见你们两人说话,密谋商量什么呢?”
萧皓终于道:“世子殿下。”那嗓音中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唯恐眼前只是幻像。
赵慎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呼,一刹那间也不觉有些眼眶发热,他偏头打量着萧皓,抬手轻轻按上了他的肩膀,一切尽在这短暂的沉默不语中。
他低声道:“萧皓啊。”
萧皓瞬间四肢百骸都战栗起来,忽然道:“世子殿下!”
赵慎听着他猛然大声起来的一句话,莫名笑道:“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萧皓像是慌了神,生平第一次言语无措道:“这不是梦,真的,世子您……您还活着?”急性子的孙缪更是直接上手,“世子殿下,真的是您吗?”
赵慎轻轻叹息一声道:“是,说来话长啊,以后再说吧。”他又看一眼旁边同样快要热泪盈眶的孙缪,“辛苦了。”他收了一收情绪,一拍手道:“走吧,先一起去看看阿衡。”
孙缪仍是不敢相信赵慎真的回来了,虽是被拽了下,但仍是无法挪动步子,他愣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背影,蓦然想到中午收到的那则消息,“那支突袭明山岭的军队,是世子殿下您所率领?!难怪,难怪能够一战打得氐人元气大伤,”他声音越来越轻,忽然大喊了一声,“世子!”
赵慎正往前走着路,回头轻轻看他一眼。
孙缪好似瞬间精神抖擞,一擦快要掉下来的眼泪,忙颤抖着跟了上去。
李稚这一头,报信的亲卫刚刚退下去,侍卫就前来通报萧皓与孙缪正领着人朝此处过来。李稚瞬间猜到那应该就是霍玄与那位神秘的衮州将领,他于是站起身,也来不及换什么衣服,便随手找了件尚显干净的外衫遮去身上的血迹,然后走出门。
庭院中一片亮闪闪的雪色,阳光折射出白光点点,这正像是当年赵慎三人离开西北时所下的那场大雪,但人间已换,梁朝不再,世事确实变化无常。等在檐下的李稚远远见到那三个人朝他走来,记忆中模糊的脸庞逐渐变得清晰,看着看着,他的神情忽然发生了变化,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认定自己是看错了。
那确实是如梦一般的场景,雪花乱吹空庭,往事惊鸿掠影。
三人一路走来,最终在落满雪的长阶前停下脚步,赵慎与呆愣住的李稚静静地对视,那一刻,连带着周围的一切都好似骤然安静下来。赵慎前来西北前已经得知李稚这些年来的经历,但唯有亲眼见到他时,才能真正地感觉到发生在他身上的许多变化,他心中有说不上来的感慨,本想着再见面时会有说不尽的话,却没想到仍是沉默了。
赵慎朝着李稚轻轻笑了笑,问道:“听说你昨夜受伤了?身体有大碍吗?”
李稚低声道:“哥?”
赵慎被那道稍显不确定的声音瞬间喊得没了声音。
李稚忽然快速冲下台阶,一直来到他的面前,拽着他看。赵慎本来是搜刮着脑海中的记忆想说句什么,却最终没有了声音,他抬手一把拥住了李稚,几乎是同一个瞬间,李稚抬手也用力拥紧了他,“哥!”
那一声“哥”喊得赵慎也不禁红了眼眶,他用力抱着李稚,手拍了下他的后背,却没能够说出什么话来。
在这个战火纷飞、风雨飘摇的人世上,或许再没有什么能比久别重逢更令人心神激荡了,都说人生何处不相逢,但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在历经千帆后,还能再幸运地见上一面?李稚做梦都没有想到,他这一生竟然还能再见到赵慎,他甚至没有能力去思考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当年之事又有怎样离奇的内情,他只是紧紧地拥抱着赵慎,用尽一切力量去祈祷这不是个梦。
他实在是太思念赵慎了,如果确实是梦,他也希望这个梦能够停留得久一些。
一旁的萧皓与孙缪见到这一幕,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心酸,却又同时夹杂着无法言说的欣喜,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均能在对方眼中看见闪烁的泪光。真要说起来,全都是战场上经历过多少生死的人,本以为早就炼成一副铁石心肠,对这些分分合合的事情早已无动于衷,却没想到正是因为在战场上经历了无数生死,所以才越发无法抵挡这所谓俗世间最真挚的感情,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大约如此。
即便是沧海桑田,人世皆换,但终究是重逢了。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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