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颠。
明玥独自伫立山崖,脚下是云雾缭绕,芳菲草木结成的万丈深渊。
东阳和泫子爬上来,在他身后你推我搡谁都不愿上前。
明玥遥望远方,神色空洞,背影却笔直岿然。
东阳狠瞪泫子一眼,终是行上前去。泫子右手折扇敲打头额,垂眸叹然。
明玥未回首道:“东阳。”
东阳方在他一尺外立住,听明玥唤自己,片刻愣住,随即心中了然。他们三人自小到今的情谊,是明玥不用回首便知是自己了。立时应道,“是臣。”
“若此刻,你是本王,你会怎么做?”
东阳沉思默然。不一会儿道:“殿下既问,臣便说些冒犯天帝的话了……先前若跟精灵族联姻,或许我们,不至于如此。他一次次助人家脱离险境,毫无所求,但我们遇险时,他们在哪儿?!魔族本就强大,之前更是笼络了妖族,我们呢?自先君殒殁,我们的处境便一直不容乐观。如今到这一步,孤立无援,天君又生死不明,殿下问我如何处之,臣……”
明玥蓦然回身,三分怒意望他。
东阳微垂首。
“朔月他们寻找天帝的下落,有消息了吗?”
东阳摇首。
明玥道:“那你们在那边磨磨叽叽半晌,做什么?”
东阳道:“是风媱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位男子,都说要见殿下。我们瞧着那姑娘模样,应是知道了。”
明玥跨步向前行,“此时,她不该来的。”
泫子和东阳跟上去,泫子道:“如此方显情义,若不闻不问,也不该是天帝看中之人了。不过,此女子身份特殊,是那玄冥爱徒,我们也不能就这么放她进来,是以来请示殿下。”
明玥倏忽冷容道:“既是爱徒,来的正好!大哥若有事,便让她去陪……”
东阳颔首。
泫子握紧折扇摇首。
昆仑不好入,四周恶水三万环绕,水上有结界,入了结界有开明兽守着。
烟波浩渺、无边无垠的碧水,一派平静安详神秘,子微携着风媱也不得不化了舟漂移过去。一群开明兽围拢过来时,九个脑袋齐吼,声震碧水,立起汹涌波涛。子微持翠笛,将滔天波涛分做两边,小舟依旧稳速向前。
过了水界,便见虚浮半空的昆仑虚。风媱望去,觉得像一只生在半空云端的巨菇。
她这边念头方闪过,便围拢来一群兵将。为首的着一袭银甲,拿一把玉折扇,容貌俊美,仔细打量她一回,几分讶异问:“你是风媱?”
风媱望他,觉着几分面熟,却记不起几时见过。
“我是。”她道。
泫子低声念道:“你们也能过昆仑结界,看来我们需加强防护了……”
子微正用素帕擦拭着笛子,听见了他话,手顿了顿,继续擦笛子。
风媱道:“我们要见天帝!”
泫子打量她一会儿,“等。”言罢,飞身入了那蘑菇里去了。
子微方才路上给风媱渡了些灵力,此时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风媱紧抿着唇,自觉灵台一片零碎与空白,可是脑子极度清明,她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最不能的,便是“乱”。
未见君梵,她一切都不信!
子微在一旁,倒是淡淡然的模样,好似置身事外的洒脱,又好似他早理清了思路,所以不必慌张。
静默。
昆仑上下的生灵似也感受到某种气泽,屏息静气。只有寒风在拂,呜呜呜呜地响。
两人也不知这般静默等了多久,手握玉扇的泫子同另一名剑眉星目气态烈烈的男子、跟在一位华衣锦服的男子身后向他们乘云气而来。但见那为首男子墨发飞扬,广袖长服风满盈;肤如脂玉,眉目清华,高鼻红唇,无暇无缺;身形健挺,眸光如星耀。他飞落风媱跟前,负手而立,笑而冷肃,“我见过你。”
风媱却想,这般人物,任何人见过也难忘,自己没有任何记忆。
“多年前,你来我府上放过烟火……”
风媱思绪滚动,终于将往日一些零碎记忆拼凑,眼前男子的冷肃似婧宸小筑间的先帝;他的模样,有两分像君梵;他这气派,是君是王。
“你是君梵兄弟?”
明玥侧转身道:“天帝是我同胞兄长。”
风媱不曾听君梵提过,因此脑海全无印象,此时心中也只念着君梵安危。
“我们一路过来,一场大战刚过,传闻……传闻天帝坠落黄河,可是真的?”风媱双手紧握,嘴唇紧抿,她需要一个确切答案。
明玥冷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是玄冥徒儿,来此,可知是何下场?!”
彼时,不远处的子微在一旁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漫步向前来,扯了扯忍痛心急的风媱袖子,道:“丫头,想我子微好不容易万年出次山,想助一助那君梵。你呢?弃了师,想投靠一下如意郎君,不成想他没这个缘法……不管他是生是死,既然不见客,我们何必自找没趣?跟我走吧,我们回到篁林逍遥自在,任他们混打去。”
子微这一段话,惊的明玥、泫子、东阳不轻。
“篁林子微?你是西海篁林里的子微尊上?”泫子率先问道。
子微亦微微冷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而后继续扯风媱袖子,“丫头,走吧。”
明玥知他这是回敬自己方才对风媱的话儿。此时神族被逼退昆仑虚,生死一线,进退维谷,他心里其实早如火如冰一般,并不比风媱好受多少。但大哥不在,他便是所有将士的主心骨,所以他一直在强撑!
前些日子,哥说去请一请那幽居的尊上,莫非真让哥打动了?
明玥一时心怦怦直跳,向他躬身行礼,“在下明玥,有眼无珠,竟不知尊上亲临!还望尊上原谅在下不知之罪!”
子微只是瞅着风媱,问:“丫头,走吧?”
明玥便又对风媱行了一礼,朗声道:“嫂子,明玥错了!”
这一声嫂子唤的突兀而气壮,风媱一时面红耳赤,一旁东阳没忍住笑出了声儿,泫子连同周围将士亦憋了笑意。
“嫂子,我们需要你,别走了?”明玥挺直了身,望她粲然一笑。
风媱见他如此,心中很是别扭,不想应他,便对子微道:“我要留下来。”
子微本也是说说而已,当下颔首整容。
明玥亲自引路,一行人去往山上。
东阳传声给明玥:“臣收回方才言论,天帝不是我等可以忖度的。”
明玥唇角扬起未回他,继续给子微说昨日战况,一面观察他言行。子微只是默然听,一路上并未多言。倒是风媱知君梵确然坠落黄河,心思便也飞去了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