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土和灵修正往珊瑚碟子里装新鲜果子,手起手落间,那盛了果子的珊瑚碟便置在了冰案上。再有几样时令蔬菜和着几样精美菜肴一起落案,又是以各色晶石玉器盛的。
子微自去储酒地室里挑选了几坛子酒弄出来,回头朝风媱道:“取笛来。”
风媱听来兴冲冲去他屋里将他偶尔吹响的竹笛取来。
风媱见识过子微笛子吹响时的恐怖光景……
有一回是整个林子蓦然静下来,为之陶醉;再一次,是她同他海间寻药,当时夕阳晚霞,海天一色,景色醉人,他兴来化出笛子,笛声响起时,海涛翻涌,似随其音而舞动……风媱见识了这两回,是以心中用了“恐怖”二字形容他的笛音。
可今日她更好奇的是,平素只拿木碗木筷吃饭,喜欢抱着坛子喝酒的子微,何故这般讲究?抛却方才,此时灵仙她们又不知哪里翻出来了水晶觞、赤玉樽。
她趴在冰案上,瞅着擦拭笛子的子微问:“有客人来吗?”
子微笑:“聪明。”
风媱神色自若,瞅着案上精美的酒器,不承他的夸口,“我虽失忆,眼神尚好。”又乖巧问:“我来这里也有半年了吧?没见你来过什么朋友。他是什么样的?”
子微置琴,倒了杯酒给她,“我捡你回来时也是冬日,到今时,你来此少说也一载有余了。”
风媱捧过,欢喜饮尽,自己又再满一杯,“心土说是近日西海冰冻,我来时西海如何?”
“虽有飞雪,尚未冰冻,若真冰冻了,你这小命便也沉海里、喂大鱼了。”
风媱不以为意,继续饮着酒,今日终得此一尝,很是心满意足,“此酒醇厚浓郁,我从不曾喝过,倒也比得过九重天上的了。”
子微边弄琴边道:“你几时在那里喝的酒?同谁一起?”
这酒威力颇强,风媱接连空饮,不觉醺然,“好多年前了……和……和一个男子……”
“一个男子?丑的美的?叫个什么?”
风媱支颐,努力回想,笑道:“俊美。”
子微打量她,“丫头正值妙龄,正是该寻一位翩翩公子共度芳华的年岁,昨夜这梦既然梦到九重天上去了,莫不是是回忆起往日情郎了?”
她一时怒望他,“你混球……”
他微笑,“寻个时间,我领你到处走走,我倒有一些合适人选可与你相配。”
风媱气怒,面上反笑,身子凑近他,“我瞧这位公子入眼,不如就你?”
子微楞住,澄澈眸子内星星点点泛起波澜。
风媱噗嗤一声笑开,单手支颐瞅着他,眼眸欲睁还阖,“子微如此,可见心性纯粹,哈哈。”
子微待言时,心土行过来道:“主人,客人到了。”
子微便起身,有些恼,“丫头醉了,你将她扶回屋里,我去迎迎。”
风媱半醉半醒,由得心土折腾自己上了榻。想着外面天寒地冻,她便缩进被窝,懒得动。一时醉眼斜睨窗扉,但见外面天色空濛,白雪压着翠竹,一只寒鸟在枝头汲汲张望。
不多时,外面传来陌生人语声,和着子微怡然笑谈。
风媱裹紧了被子,往窗口挪去,便见子微正同一男子饮酒笑谈些什么,只是距离远听不太清。心土和灵仙不知隐何处去了,想来是不愿人打扰的。她眼见这般瞅着也无趣,头又晕重,便又挪回榻上睡去了。
食案上酒尽食满,子微人已酣醉伏案。
弘澈向后仰躺,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冰案寒凉,心土扶着主子回屋去了。
灵仙来扶弘澈,弘澈一个转身人已经穿透压弯了身的修竹,睡去一颗千年扶桑枝头上。
夜半冰雪更甚,此地万籁俱寂。
子微披着灰毛大氅,手间揣着厚实毛裘,仰望扶桑枝头,飞身上去,将毛裘覆在他身上,自己也寻一枝来躺。
“我陪你。”
“陪我回银川吗?”
“你知我心性,我不管闲事。”
“魔军围困银川,二哥,三哥死守,虽举全国之力,但魔军数量远超我们之上,看阵势,是要一气拿下我族。”
“神族那边可以掣肘。”
“黄河那边,双方两胜两败,是平局。”
“与我而言,无关痛痒。这是你们的事,弘澈。”
弘澈长叹,望着天边孤月,半晌道:“我明白了,明日便走。”
“不急,既来了,多待一日耽误不了什么。”
“我没闲心。”
“我若送你一份大礼呢?”
“大礼?”
……
风媱第二日早早便醒,醒来便见子微屋门开着,入门瞅瞅,也无人影。
她便自己去寻了片雪地堆雪人玩,待心土灵仙起身,也一起动手来堆。三人玩玩乐乐多时,冻得手僵面赤,便就地燃起篝火取暖,再取些昨日集市买来的地瓜丢进去,做早饭打发。灵仙道是今日主人会带许多鱼虾蚌蟹回来,要留着肚子吃海味。风媱是不挑食,填饱肚子即可。
烤得暖和之后,风媱以竹为剑,在雪地练起剑来。灵仙和心土吃着烤地瓜拍手叫好。
风媱猛然一振,凌空而起,飞上竹层,浮空悬立。自己心内正惊喜不定之时,身子重心失却,急急坠落。
她闭眸咬牙,准备忍受落地的痛楚,却是被人接住,睁眼来看,正是毛裘素衣的子微,一时心定欢喜。
“丫头,你怎么学鸟儿飞树上去了?”
风媱赧然,“出去玩也不带我们,回来还取笑我,哼。”
子微将她放下,朝身边早已经投来目光的弘澈道:“丫头,海边捡来的。”又对风媱道:“弘澈,我朋友。”
弘澈望风媱柔声笑道:“姑娘面熟,倒像哪里见过似的。”
子微微笑道:“丫头患了失魂症,忘记了过去,你这般讲,她当真了,可要缠着你了。”
“失魂症?我看看。”他朝风媱伸手。
子微将他手挡回,“知你本事大,但此事,还是我来吧。”
风媱瞅着他们,笑而未语,仰头望去自己方才站立的白雪枝头,方才心中那空洞中闪现的一抹玄色的影子,震颤着她的心。
弘澈极目所视,见尽是冰枝白雪,神色忧戚。
夜晚果然是一顿海味大餐。不过风媱和弘澈并不吃,只是见他主仆三人吃得欢,他们便饮美酒,吃些可口素食。
夜晚竹林几盏烛火。
子微和弘澈屋内设案对弈,只有棋子清脆落盘之音。
风媱指间玩弄白玉子,一面见盘上棋势。至此时,子微赢四,弘澈胜一。风媱打个哈欠,“客人心思不在,子微胜的想必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