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见她醉得不轻,好意道:“姑娘家住何处,今日雪这么大,应该不会有人出门来了,老朽送你。”
风媱茫然四顾,轻轻叹息,“家在何处?”她笑指远方与天地融为一体的雪山:“或许是在那儿,不过有些远,我……我自己回……”她踉跄前行,狐裘和乌发在风雪中飘卷飞荡,身子纤弱单薄似要被风卷走一般,但她脚步移动,在冰河雪面印上深深浅浅的雪印子。
老者望着雪山半晌,再见女子时,她已经朝雪山那边行去很远,他半醉半醒收拾着东西,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天地间风雪肆虐。
雪山下风媱倒在厚厚的积雪上,她仰面躺着,任由寒风飞雪将自己包裹。苍穹之上,漫天雪花急急坠落,飘然落在她面上……
鸿蒙珠不知从哪里跃出,灵力激荡,风媱一把抓住它,拿在眼前观看,“我……需要冷……很清醒……你别管……”她将珠子收化掌心,痴痴地望着漫天下坠的雪。
时间不知逝去多久,雪地上的人儿被积雪快要掩埋进雪地里。
她闭上眼,昏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
“……媱儿!”
是惊着了谁的心?刺耳地在她耳畔响起。
风媱睁开眼,上方是师父在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她看不清他,只是听见他的呼唤有些失措,是她陌生的。师父冰寒的面容,笑容极少,愠怒与冷漠是常有的。失措?她从未见过。这般念头闪过,她心中所有的情绪扫开大半,嘴角全力上扬,“我没事,师父。”
玄冥一拂袖将她身上积覆的冰雪除去,双手将她揽入怀中,“你……”沉沉怒气忽来,似已使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蓦然将她拥住。紧紧地。她觉着快要喘不过气来,却不发一语。
风雪不知何时止住,微弱的阳光拂照着她的洁额。
寒意浸骨。
“冷……”
玄冥握住她手,头贴上她额头,果然冰凉。他一附身,自然而然地,殷红薄唇贴在了她苍白微凉的唇瓣上,就这般直接渡了灵力过去。她凤眼大睁,望着这近在咫尺的容颜,冷俊阳刚、精美绝伦!可是,不该如此……
他眼眸轻合,眉心深深蹙起,似在压抑克制着什么令他痛苦的情绪……
他皮肤白皙无暇,有细碎小雪花不小心落在了他眼睫,望着她清澈忧伤的眸子,他的眼里亦盛了忧伤和自责。
四周忽而寂静无声,寂静悄悄地,她的心却如海浪翻涌、滚动……
青云、琦玥和侍女月逢远远伫立遥望这一幕,面色为寒风刮得青白……
琦玥此程特意来探望风媱,雪山顶上她也住了段时日,风媱知道,她是为了师父而来的。
玄冥白日里常常埋首案前处理一堆折子奏章,闲暇时便握了根钓竿在泉边垂钓假寐,夜晚看几个时辰的书,生活很有规律,也甚少搭理她们。
琦玥以为是自己来了他才会如此,问了风媱才知道自风媱醒来,他便已然如此。
风媱只得宽慰道:“我都是自己养宠物打发无聊的,你看这几个小家伙活蹦乱跳的就知道了……师父性子冷清,此前碧芙山中那么多年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说完自己却有些心虚,她不愿说谎,却忽然不能判断这么多年以来何为真实?自雪地一事后,她竭力避开师父,一方面只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不想思量,只愿时光速速掩埋一切。
琦玥若有所思,怅然道:“我以为你们相处很愉快呢……”
风媱笑:“这样也挺好的。”
风媱眼底纯澈如水,笑容似阳光般,琦玥避开道:“风媱,也许只有你才能令他神情有些变化……你受伤时,他会发怒,会担忧恐慌;你失踪了,他眼内一片黑寂,好像天地从此没有了光亮……”
风媱打断她,“我是师父唯一的徒儿,是师父一手带大的,感情自然不一般。师父性子冷寂,他对寒尘,对姐姐也是外冷内热,外表看冷冷淡淡,实则心中顾念得紧。”她握住琦玥双手,“将来,你也会是,因为你是他唯一的妻。”
琦玥淡哂:“必会有那一日。”
雪山的日子里,风媱努力为琦玥和玄冥制造独处机会,常拉着青云和月逢去林子里为遇鸟它们收集存粮。青云和月逢无忧无虑的,各自的主子待她们也宽松,此地又无甚规矩,她们便也玩的开心。一会儿追着遇鸟跑,一会儿要滑鱼鸣琴瑟之音,一会儿不见便入水里捉鱼采花去了。
风媱只是时常对着一条红带发痴,常常独自坐在高崖巨石上,远望久坐不语。偶尔挑了本书,坐看一天,待天光暗了,才悠悠荡回去。身后跟着遇鸟、孟槐兽、疏兽,也是不紧不慢地。
此地四季如春夏,花草常盛,不知岁月流逝几多,山中人似也刻意不去理会。她托琦玥下次来将琴伯之前赠她的琴带来,她无事时可以练练手。琦玥听时一时失神,良久道:“精灵族四王子羲璃成亲那日,天地有名的琴师琴伯忽发疾病,她的女徒儿丰濏,正是四王子要迎娶的女子。那丰濏见师父如此,便逃婚离去,带着琴伯消失无踪。”
风媱一时失控,惊问:“什么?!”
琦玥愁容颔首,“是,那可怜的四王子……直到如今尚在四海八荒间探寻未婚妻的下落呢。”自己顿了会儿,安慰她道:“这件事你先别操心了,祸福相依,好事多磨,琴伯为太古灵脉,不会有事的。”
风媱听见“太古灵脉”几字,更是心内发凉。师父的母后不就是吗?那好似是一个太遥远蛮荒的时代,王后和先天帝的陨落也像是那个时代在收回他残存天地的力量……若如此,琴伯又将如何逃脱?她只愿是自己所思过甚。
琦玥再来时,已是多年后。
多年不见,她一袭华服,发饰华美,原本就美丽无双的姿容,这一装扮更将那美全然呼出,而主人似也有心要将自身优势发挥无余。风媱见了,同为女子也舍不得移开视线,欣赏着这钟灵毓秀的美物。再一攀谈细查,方觉那眉目间已然生了凌厉之气,神色也沾染了严峻。
风媱收到琦玥带来的琴,想起琴伯丰濏,心中感伤难疏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