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阳光微微露出脸来,风媱正于屋中练习曲子,自屋外忽闪过一道人影,风媱正疑之际,抬眸只见一玄衣猩袍的男子立在跟前。正是寒尘。
风媱并不十分意外,因道:“寒尘,坐。”
寒尘却朝她礼拜,“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风媱起身扶他,“你我之间何必如此?更何况若没有你便也没有今日坐在这里的风媱。幽口一事,若非君梵赶到,我怕是……”她止了后话,反问他:“发生何事了?”
“随我下山,我们边走边说……”
“好,容我先去告知琴伯一声。”
“好。”
原来此次寒尘前来梅山,是要她回王宫,让玄冥不要杀国师之女灵犀。
此中原由,乃是源于去年她在宫中被人丢弃幽口一事,因这背后主使者之一竟是灵犀。是她连同沁芳殿中的侍女芭满将她迷晕,而后窃取了鸿蒙珠,一路将她送至幽口。目的,是为了以她为诱饵引玄冥去幽口。
自此事件发生之后,玄冥一直暗中调查,并于近日得芭满亲口认下,指出主使就是灵犀。没过几日,巴满自尽于牢狱。
老巫府中,灵犀闺房,赫然便放着鸿蒙珠。而在这玄界中,也只有老巫和灵犀拥有掌控鸿蒙珠的方法。玄冥盛怒,欲其死。
风媱想起那日食肆遇见的女子,又听寒尘说来,便猜是她。
寒尘沉吟道:“媱儿,我相信不是她,更需要你帮我!”
风媱一番思索下来,觉得事情若真是如此,自己并没有把握能够劝服师父不杀她,“你为何来找我,认为我可以救她?依着师父以前的性子,我的话并不能影响他的决定。”
“我倒觉得当下,唯有你能办到此事。”
风媱凄然,“我已经是被放弃过了的,不然上次,你也不会向君梵求救了吧……”
寒尘摸了摸她头,低声道:“你误会了,王他是要去的,只是……”
风媱心中抵抗,并不愿直面那事,“罢了!已经过去了。”
寒尘微叹。
两人已下至山脚。
寒尘送风媱至宫门时道:“媱儿,虽我明知这对你而言不公平,因为当初致使你身陷险境,或许真有她的参与,但她本性良善,绝非有意伤你,如今难为你去救伤害过自己的人,你便当我欠你一份情吧。”
风媱淡笑道:“你也算看着我长大的,这么多年来,我嘴上不说,却一直拿你以亲友看待。且不论那灵犀是否真有意伤我,就是有意,因你开口我也愿意使这份力。”
寒尘颔首,“我懂,你去吧。”
风媱便径直往紫明宫而去。
千夜凉见着她,并不多问,知她来意,便引她入内。
紫明宫中,四下寂静无声,也不见人影走动,风媱问原因,千夜凉只道:“王素来不喜嘈杂,近日又心烦不宁,我便特意留下些能干伶俐的,其余皆发放出去。现下无事他们皆隐着,不过不露面罢了。”他当下唤一声,果见四个侍女现身。
风媱伫立门外观侯,只觉其内空荡一片,极简极净,气氛又死一般的沉寂着。
玄冥端坐正中位置,埋首于一堆册籍之间。
千夜凉却早已习惯这种氛围,立门口唤了声:“王,风姑娘来了。”
玄冥头未抬,声未发。
千夜凉待了一会儿,便让风媱进去,自离去。
风媱行至他大案前跪坐,“师父。”
玄冥语气如毫无波澜的湖面,“嗯。”
他将手中一书丢下,微抬首望她,双眼微合,“你既决心要飞出去,又何必回来?”
风媱早知自己在天廷与梅山,是瞒不住师父的。
“师父,媱儿想回来看看你。”
他神情未变,淡然处之,启口道:“你恨我吗?”
风媱摇头。她只是后来一直不敢深思此事,偶尔梦中沾染了,也能半夜忽然醒来而怅然半晌。而一旦正视,不过失望与心痛罢了。
“风媱不过一条凡命,当年得师父一念之仁适才得到了成长,此大恩未报,原不该更多奢望。”
玄冥垂眸,淡淡道:“不会再有下次。”
风媱静静凝视着他近日清减不少的面容,鼻子一酸便要落泪,好似她就是知道师父是为了她才如此似的。玄冥欲言又止,她也不敢追问。
玄冥凝视她满头雪白,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为师给你在紫明宫辟出了一块地方,以后你住这里。”他眼皮一抬,目光将她笼罩,“回来吧。”
风媱心霎时软了大半,眼泪已然满溢了出来。
“嗯。”
玄冥伸手揉了揉她头发,常年冰冷的面上浮起一抹笑意,似黎明前第一缕晨曦辉耀,暖暖地,拂过她的心上。
风媱将自己幽口一事挑拣说了一些,又将自己在梅山上的日子说了许多,玄冥静静听来,眉目始终舒展着。风媱见师父心情尚佳,便将寒尘托自己的事情委婉小心地说出来。
玄冥面色忽凉,沉默半晌,竟道了一个“好”字。
风媱见如此简单,反倒心中一时滋味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