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媱问明了母亲,原来早在半年前,母亲便发现自己衰老日日加剧的现象,随着天气寒凉,更是日日变本加厉地变老,而她试过各种办法,竟然全无效用。她之前劝她学习医术,日日教导她熟悉草木,也是源于此。她若真有不幸,风家便要交托她之手。
至于是如何患疾,又如何蔓延全城,她也毫无头绪。
母亲之前一头乌发,如今尽成雪白,美好容颜如今布满皱褶。行走之间,步履蹒跚,全然古稀之态。令人心骇。
三人简单话毕,母亲立即吩咐下面人请来城内各医馆大夫,前来风府商讨应对之策。
众人商讨至半夜,风媱一旁听来,发现事情已经很是严重,因为按照各地大夫说法,这两月患衰老症的不只是普通民众,连他们也大半不能幸免于难。随着寒气愈盛,他们的衰老日日加剧,一应药石针刺皆不能止。这一来,便又将矛头指向母亲,只因到如今,她是最严重的一名患者。
然而风媱不信这般无稽之谈,母亲不会是一个病源体。纵然她是,一个病体,何至于感染成百上千素未谋面也无交集之人呢?她当着众人的面饮母亲饮过的茶水,亲吻她枯叶般的脸颊……
商讨结束之际,漫天雪花似扯棉絮般飘扬坠落,风媱伫立长廊仰望幽深无光的苍穹,寒风吹刮着,似要沁入人骨里面去冰冻个彻底。君梵给她罩上一件裘衣,陪着她无声而立。
“这段时日以来,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梦。在另一个真实世界里,生老病死不似这般转瞬之间,你我皆是神,这些凡俗之事我们从不必理会。你不会因折腿而瘫痪,也不会因烧灼而毁容,母亲也不会有什么衰老症。而在另一个世界,他们还好好活着,我眼前皆是梦境……”
君梵道:“在那个世界你我也相识?”
“嗯。只是你们还是有些不同。”
“那你更喜欢哪一个我?”
风媱一笑,“真正的你。”
君梵板过她身子,“如今的我不是真正的我吗?”
风媱认真道:“在这里,你是。”
君梵一叹,“别说傻话了,该歇息了。”
两人沿着长廊行去,寒冷的风中,风媱忽问:“若我明日白了头,面上全是褶子,你我之间还会有情意吗?”
他反问:“你有嫌弃过我如今的丑陋吗?”
“你的烧伤我已经有把握可以医好。”
君梵身影顿了顿,将她搂入怀中,金色面具在昏黄灯火之中发着冷光,“喔?为何不早医呢?”
“因为健康比较重要,此前所尽心力全放在你双腿之间。如今你渐有好转,我明日配了方子,你用上,定能复初。”
君梵一笑,“为夫该如何谢你?”
“你我之间说什么‘谢’字,我只要你好好的。”
雪花飘飘,愈加汹涌。
君梵第二日便回身,君府也不能离了他,风媱留在风府同母亲一起。
这一年将尽之前,情妄城中几乎人人患上了衰老症。
母亲已经老的走不动路了,每日大多数时间都昏睡在榻上,稍有清醒便询问当前态势,一面说出方子让风媱再试。再过几日,人也糊涂了,谁也不认识,连同自己的一切也忘净,醒来便如孩童般要吃的,要出去玩雪。可她的牙齿已经掉光,也走不出房门……
风府一应侍从走了大半,母亲常常连杯热水也不得喝。风媱聚集留下来的人,承诺开出几倍工钱,再重新分配人力,除去一切不必要的面子事,家周转中方才又勉强维持下去。
彼日,风媱端坐镜前,发现头上白发不知何时冒出了头顶,眼角与嘴角也耷拉下去……
年节那日,夜晚城内鼓声“咚咚咚咚……”不绝,祝唱歌声仿似远古缥缈而来。她问一个老妪,是在做什么。
“是在驱除疫鬼呢……”
风媱帮母亲擦拭净了身子,陪着吃了点东西,便有君府中人来接她回去过节。风媱推了去,并不打算回去。
短短两月,她已经成了老妇人模样,如何见他?莫如不见吧。
她自回了房中,于案上架起碳火温了满铛酒,自斟自饮。
大门忽被缓缓推开,她醉眼回首,只见一男子朝她迎面而来。锦衣大氅,身姿伟岸。
他闲散安坐她对面,拿去她手中爵,斟了满杯饮尽,“又苦又酸……难喝!”
风媱鼻子酸了酸,手支腮道:“师父,多日不见,你倒是一成不变,可喜可贺。”
他斟着酒,“不止我,我玄门上下多数人也无碍,这些日子左右思来应是我们饮的乃是北山中的泉水,常年散发芬芳,本就不寻常……”
风媱起身拽着他手,“现在去!”
二人径直出了府门,迎头碰见君梵正下马车。他的金色面具已除,左面上的瘢痕竟褪去大半不止。如今模样俊朗,英姿焕发,着实耀人眼目。
风媱躲避不及,一时惶惶不安。
玄冥却偏生同她作对,扯着她手臂走过去打招呼,“君主这是来接风媱回家过节吧?”
君梵道:“今日年节,玄主的脚跨的也长,都伸至我夫人娘家来了。”
玄冥将风媱搂住,叹道:“不幸呀,最近我爱妾染了衰症,特来求药的。你看,老得不成样子了!”
风媱垂下头,正不知如何才好,岂料君梵不过睨她一眼,抬脚便走,“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接夫人,你请便。”自行了去。
玄冥笑道:“认清了吗?”
风媱按下悲伤,只催促他快行……
她饮了那水,果觉身子轻盈不少。遂于玄府连夜配试一夜,终于配制出专门治衰老症的方子,便同玄冥一人一马急忙赶去风府。
岂料风府一夜之间竟成了一片燃烧殆尽的废墟!
风媱滚跌落马,疯跑至尚还有余烟的废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