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天明。
风媱早早醒来,自己同碧芙山中那般打理清爽整洁作罢。屋里这几日又添了不少衣裳,红绿青紫白蓝粉,轻轻浅浅,似彩虹一般的颜色,她穿遍了所有颜色,最终心里只偏爱白、青、粉色。这般一来,便似有人迎合着她一般,十天半月送来的新衣尽是这三色。除了美丽衣裙,还有看的她眼花缭乱的珠钗脂粉,吃不尽的可口美食,此为后话。
风媱此时思忖着这天宫生活真是极尽奢侈,一般人被这般被养个百千年,又没个定力原则,岂非很容易被养成一只白胖白胖的……她收回思绪,觉着自己来天宫的新鲜劲儿已经退去不少,算算日子,还有两月才到师父让她回去的时间,眼下每日无所事事,虚度光阴着实乏味至极,寻个事情才好。
便是此时,明敏领着一位面生的仙娥进来,原来是天帝召她去三十三重天的御膳宫陪他老人家用早膳。
风媱恍然接了旨,想着婧宸一事已经过去了七八日,他老人家此时想起自己,还是吃饭,莫不是问她在天宫当差一事考虑的如何?
明敏夜盈倒是喜笑颜开,拉扯她坐定,势在必行道:“去见天帝用膳不是小事情,姑娘虽说不是十方神君之女,四海海神之子,需着正统服饰,到底不能太随便了。”遂两双手便将她精致有余地装点一回。
风媱想着,自己在碧芙山中的八千来年,在她们眼中原来是“随便”的……
御膳宫的大殿内早预备好了两案膳食。并不见天帝的影子。
风媱枯坐良久,感觉时光漫长得很,在她强忍着自己再等一会儿时,有一仙娥来提醒她天帝临时有事不来了,让她自己吃。
风媱讪讪一笑,心中腹诽早饿过了。自己揉揉酸麻的腿脚,抓一个仙娥带自己下去,免得又不小心闯入谁家的院子……
回了绥明斋无事,不过同明敏和夜盈在书阁里安闲消磨光阴。
明敏笑嘱道:“姑娘还需仔细爱护着,里面存放之物,多是殿下这么多年纍下来的,虽然从未说过珍爱之类的字眼,但是隔段时间会来这里坐一回。”
风媱脑海浮现君梵的影子……丰神如玉,沉着冷静的他,总似潜伏的冰山只露出他愿意让人看见的一隅似的,让人琢磨不透。她颔首应下,心中更有兴致只不觉。
夜盈在一旁摇着扇子给她佯以施风,很快倦乏打盹儿了。
风媱有感而发:
书阁墨海思不倦
娇娥闷懒来挥扇
风动扇飞解道难
忽尔入梦道难解
写完了,搁下笔,轻轻放在案侧夜盈的手臂上。
明敏拿了茶水入内,拿起来看一遍,笑着又给放回去,道了句:“她倒是三天两日梦中解惑,劳累我一人做两人活儿……”转回身又不知忙什么去了。
风媱再看一阵书,又打开一些装裱好的画轴来看一阵,在无意中打开一副半丈大小的卷轴,里面画风远看大气磅礴,气势恢宏,见之忘俗,心胸顿开。细看又是另一番妙味,一江一楫,一舍一人,一山一水,于几笔处见神韵形态。心中便叹其精妙。
赏玩许久,方才见落款之处盖着刻有神兽烛照的宝印,宝印间的字乃是工整的“太子梵”三字。
风媱不禁莞尔一笑,又再仔细看一回方小心放入锦囊,置于木盒,起身搁去身后的架子上。
转回身时,见一袭白锦衣的君梵手里正拿着自己方才置于夜盈臂上的纸。她快步上前夺了去,负于身后道:“不问自取是为盗!”
君梵望她绯红的面颜,面上几丝疲倦隐去,“写出来不给人看,岂不是少了乐趣?”
风媱羞赧只为以此为拙物,且又见了这书阁所藏之书同方才那副画,知晓君梵比自己在这方面高出太多,不想在他面前露拙,遂顺手将手中纸揉作一团,掷之蒌中。
“顺手拈来的东西,经不得细看。你怎么来了?”
君梵转身向外,眼光落向屋外半暗天光,缓声道:“本王也不知,只是有些烦闷,踏出宫门,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风媱自来此处,便见他每日分外忙碌,常常在锦华宫内几日不出门的处理事务,接见不同的仙神。这般劳碌,难得他到今日才觉着烦闷。她行上前,笑道:“刚好我也坐了大半日了,殿下如不嫌弃,我们一起去散步吧?”
君梵一笑,“本王也有此意。”
两人出了斋门,并不带随从同行。
所行之处,无不清风拂面,仙音缥缈,倒也清爽畅快。
两人沿着天河渡步,时而谈话,时而各自怡然静默。
“……听你这般说来,你是玄冥自虞渊八千多年前捡回来的?”
风媱淡淡笑言,“八千多年前,不知哪对夫妇生下了一个女婴,又不知因何原由就舍弃了她,于是就有了被师父养大的我。”
君梵听来心中微动,身旁的女子形容清雅秀逸,性子敏慧灵动,她的父母又岂是俗物?可不论当年是何原由导致他们骨肉分离,在这女子的心里终究埋下了某种隐患吧?
“本王在虞渊有一二相识,你仔细将你情况说来,本王托他们去查一查,多少会有些希望。”
风媱一时惶然。
自小到大,师父从未提起要寻她父母一事,她心中便也只当他们不存在,可如今,却有人要说帮她查寻身世?好似父母就要真正出现在她面前一般……可是,八千多年过去了,她最需要亲情的那段时光已经被时光掩埋,而今的自己已经长大不再迫切需要那份最初的呵护,这隔了千万年的父母,如若再见……
“如若再见,也没情意了吧……”
君梵道:“如果他们一直在寻你呢?”
风媱心中一时酸涩异常,一时柔软非常,不觉花容黯然失色。
“有那样的可能吗?我从不敢这般巴望着……”
君梵面上轻轻一抹笑,“风媱,你这般好,你父母若知道,心中不知如何欣慰。”
……
天宫的夜,夜夜有如盘圆月悬浮,清辉皎洁,八方挥洒,添这天宫云雾迷离的朦胧美态。
锦华宫的园子里。君梵教风媱弹七弦琴已有数时,然缥缈而去的音始终抓不住韵律起伏,缓缓柔柔,至始至终。
风媱微仰头满面笑意地问身侧男子,“我弹的如何?”
君梵挑拣出几句好话,权作鼓励。
风媱又兴致勃勃再练几遍。最后兴致索然,困意袭来,头前仰后俯如捣蒜,没个着落。君梵将她脑袋落在自己肩膀上,另嘱随侍雪洛取来自己的大氅给她罩上。
风媱于睡梦之中闻得琴音渺渺,幽然沉重又绵绵不绝。
她不禁红唇轻扬,睁着困乏的眸子望向上方那圆润白净的下颌,细打量上去只见这张面容好看得紧,竟难挑出瑕疵,那眉眼唇耳好似能工巧匠精心造就,因此不容许丁点误差。看得自己,心醉神迷似饮了酒……
也就是这后两日,天宫不知哪里生起了些风言风语,道是天帝病重,已将天界一众事务全权交由太子打理。
风媱不愿相信,因为上次婧宸小筑偶遇,那位老神仙看着精神尚好,再者神拥有灵体,并不容易生什么病。以往那些神未能活下来,多半是死于战乱,或是为天地而化灭。如今这位天帝,乃是太古真神后裔,不说与天地同寿,至少也有个百万年可过活的。风媱此前略微察看过,这位天帝也不过几十万岁,尚算神的壮年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