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之年,洪荒岁月。
天地间五行阴阳生发互制,四方生灵与自然之气如雨后春笋般遍生。
历经慢慢时光,衍生了神魔异兽,承了天地衍化万物之气,遂得灵体,顺理成章,渐在世划地界各自为王。
话说自太古入上古以后,那异兽便渐消隐,只因这一族多是个身宽体阔,心性纯净的物种。虽则,其中不乏狡诈恶狠之辈,且灵力扔进天地内外也是出类拔萃,然而其灭族本源,只能是仁者见仁了。
犹似上古百万年间,玄族之王玄冥与神族天帝战于虞渊。
天空那颗火球滚入虞渊那刻,玄冥为天帝以玉魂戈刺落,随同那火球的万丈赤焰同坠入虞渊。
天帝凌空而立,望着身下死寂黑渊,神色悲戚,“婧儿,你看到了吗?”蓦然口中血水喷涌而出……
落渊的玄冥,神族以为其已死,加之虞渊深不可测,从未有人踏足,遂未去寻其尸身。
虞渊临近之地,常年生活着精灵一族。精灵族都城银川与虞渊相去不过十几里。
银川国中的小公主,前几日刚过完三百岁生辰,正是活泼好动,无忧无虑的年岁。近日外面不安宁,因家里数她排行末尾,家里五个哥哥便连哄带骗着将她困在家里不让她出门儿。虽然她家很大,但她兜兜转转了几百年也没甚乐趣了,自然喜欢出去玩乐。
今日她母亲和四位哥哥皆没了踪影,只一大早派来了五哥以陪她解闷儿为由看守她,生怕她走出家门。
她这五哥对她向来不很客气,每每除了气她,抢她东西,便是将她小揍一顿以娱情。是以他照看自己,她只觉着一片乌云悬在自己脑袋上方。
这不,城南不久前新贡上来的果子,新鲜可口的紧,她最是爱吃,母亲便差人全留给了她,以冰渣子留存着。她今日令灵娥取来些,她家五哥便整盘拿走,一口气吃个精光,完了还将果核塞给她,她气不过顶了他一句,他便一胳膊夹住她就往屁股上落巴掌。小精灵恼羞成怒,今日又倍感伤怀,想不明白母亲怎么生了个这么个儿子?自己怎么就有了这么一个哥哥?遥想日后漫漫岁月的黑暗悲惨,她决心反抗一回,为自己的命运争取一次!
是以她学着不知听宫中哪个灵娥说来的关于人间稚子因不堪母亲子女多而冷落自己、遂哀己不幸而“离家出走”的事情,她也气愤地留书离家出走了!书中说明原由,道是因不堪忍受五哥恃强殴打而不得已离家另谋生路云云。
她也没什么经验,只是小心翼翼避开五哥和周围灵娥侍从等的视线,只身出了宫城。
不久后行至天黑林密处,耳闻得那些林中精灵草木,唉声叹气,唏嘘低语,好似刚为一场狂风暴雨摧击过。
她心中忐忐忑忑,只是顺着林间发着绿莹莹光芒的萤虫多的方向时飞时行,因不知何往,心中只想着离宫城越远越好,竟不觉然到了虞渊。
虞渊一场大战刚过,正是百物哀,万兽悲之景。
她一路行过,不时有将士的尸骸躺在血泊之间,心中这才明白母亲和哥哥们这几日不让她出门,原来是因为外面有战事。可战事的原因,和什么族群打?还是自己打自己?她就不能想明白了。
不知不觉便到了虞渊,一轮弯月在密云间时隐时现,晚风急吹,急急地吹拂在她身上,好似要将她吹上那轮弯月的月梢悬挂起来。
她在虞渊沿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安坐歇息,白玉般小手撑着腮帮子,脑袋里全是母亲和哥哥们的身影,心中不觉期望他们能尽快找到自己。可是自己似乎走的挺远的了,他们能找到吗?她不知道是该折回,还是寻路继续逃离。
夜风悲切,她听闻只是觉得寒凉。
她心中思索一会儿,到底不想就此妥协,心中盘算至少也得在外面呆一年半载再回去,让五哥好生寻她一番。
正当她这么思来之时,黑渊间飘飞出一块赤布。
她惊得头皮发麻,不知这是何意。
难道下面有人?
可是什么样的人会在半夜待在深渊下面呢?
“……救命……”虚弱的声音。是男声。
她豁然惊起,捻诀警备!
哥哥们常说世道险恶,人心难测,不可疏忽大意,不然就得倒霉!
那声音又微弱无力遥遥传来,“……救我……”好似从极深处以灵力送上来的。
她听来,是求救之声。想来是他遇着麻烦了吧?戒备已去了大半。
月光微微弱弱,她寻了根涯畔手臂粗大的藤蔓,便借着藤蔓轻盈飞落下去。
一直深入一盏茶时辰,方才见到一男子身子悬挂在一颗横崖石而生的黑木上。
玄甲森森,蓬头散发。
她想,他落在此处,离地面百来丈,方才那声音必是他以力传出去的,可隔了那么远,他如何感知她的存在呢?除非他的灵力高深非常。
她轻盈滑到他身边,望下,只见其下深不见底,黑黢黢,死沉沉。
她有些害怕,手指戳戳他硬甲问,“你怎么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被那无穷无尽的黑暗吸了过去,惊地蓦然出了一身冷汗。
一只手迅疾如风般紧紧握住她手腕,然后无力坠落,而她手腕上已然沾满了血。暗红色的半凝固的血。
她惊呼,“你是玄族?!”
这世间唯有玄族的血液是这般色泽的。
孤月隐入了密云,天地霎时黑沉死寂得可怖。
小精灵不愿在此多待,费了大力,耗时许久,才将他带了上去。
躺在草地上的男子,身上盔甲不整,赤铁面具遮容,全身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
她小手扒开那赤铁面具,面上很干净,并无血迹,只是苍白无血色,骇人得紧,昏睡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太好惹……她想起山后洞里那只打盹时的赤炎金猊兽……
“你虽为魔,但花中有曼陀罗、断肠草、一品红等有毒的,也有兰、菊、梅、芙蕖等高洁可观的,思来天地生万物,不能以类概之。你若是好人,又遇着我,我又岂能任你自生自灭呢?我便尽力为之,至于能否帮忙,还看你自己了呀!你同意吗?”
躺着的男子已是奄奄一息,没法回应她什么。
精灵一族天生拥有疗愈之能,这是精灵一族老少皆知之事,她自然也是知晓的,只是从未救过人。她身为精灵王族之女,所承下的自然是精灵族最为优良的血脉,因此比之普通成年精灵灵力更强盛一些。
玄冥伤势过重,她虽知不能滥用灵力医人,到底不忍收手,费掉了自己一身灵力,还赔了些本元精气进去,方才真正护住了玄冥的灵体,而自己刚刚长大些的身子竟然瞬然之间化作婴孩,昏睡不醒……
数月后。
玄界内。
万仞崖顶之上,处处冰雪裹覆,两位黑衣猩袍的男子临风向阳而立。冰天雪地之间,二人风姿卓绝,耀眼如星。
二人此时正望着一个草篮,上面盖着一块儿罗布,罗布之下是一个裹得十分厚实的婴孩儿。
玄冥声音冷如这山间雪,“还留着做什么?”
寒尘早已经习惯他的冷漠,带笑道:“王此次伤及本体,恢复如初,恐不易,不如借她之力,倒能省下不少功夫。”
玄冥冷眸间水波不兴,“麻烦。”
“虽是麻烦了些,但似这般纯净之体也是难得,将来练化,助王早日康复,也算她没白走世上一遭。”
玄冥移开视线,“本王短期内不回玄界,界内事务你多留心,若有大事,自同王后商议。”
寒尘面上笑意不减,“喏。”
……
千年后。
世界极西之地,方圆七千五百一十七里有荒古之山三十七座,中间第十九座,千年前来了一位青年男子,其形貌气度很是不凡,来此一住,便没再挪动过。
至于此山山名,则是青年男子养育的女婴在五百岁时道:“师父和媱儿皆有名字,此山也该命一个。”
男子简洁问她:“什么?”
那叫媱儿生的虽还不足四尺长,却聪慧灵敏,因知他师父脾性,便知他此话全意是“取个什么名字?”
媱儿冥思苦想一阵,见山湖水光潋滟,芙蕖粉白雅洁,便糯糯道:“师父以为碧芙山如何?”
此后山脚一块自泥土里钻出的山石上,镌刻了“碧芙山”三字。
彼时正是初春时节,山中湖畔桃李竞相盛开,一片烂漫之色。素衣男子正于湖畔打坐,他运灵行气,蓦然啐出一口黑血来。
一双小手覆住他小半手背,软软的、暖暖的,“师父……”
男子垂首,见一粉妆玉琢的女童正目光闪闪地望着自己,泫然欲泣。他手伸至她后脑勺,一股灵力在指掌间游走,只要轻轻落下,她即刻丧命。
顷刻之间,自手上传来蔓延全身的气泽令他僵住。
“你做什么?”
“师父,昨日山中青鸟折了翅膀,媱儿便是用这个法子医好的,师父的伤,媱儿也可以治。”
她面色渐渐苍白,微薄的灵力即将耗尽。
玄冥拂手将她推开,起身走开,回顾身时,媱儿晕睡在地上。
清风徐来,吹起漫天粉白花瓣,洒落在那个粉色的小生命身上。
他踱步过去,伸脚将她推翻过来。
媱儿虚弱睁眼,望着他面色不善,忽而满腔委屈不解绕心头,化作满眶泪水,“师父?”
眨眼间春去秋来不知多少替换,山中飞禽走兽亦不知生死轮回了多少次,小媱儿也终于缓慢长大,出落为一名少女。
有一日,她望着碧湖之中的倒影,险些不能认出自己来。她找来纸绢,想让师父为自己描一副画像,留一纪念。
玄冥正闭关屋中,好几年未曾冒头。媱儿在屋外等着时,顺便将往年收集的大包花草种子埋入师父的庭院外面,又沿着自己的院外一路沿着湖畔山门洒下去。
次年夏日,玄冥推开大门,刺目的阳光朝他袭来,他垂眸深吸,好似在熟悉外界生的气息,便有一阵馥郁芬芳钻入他高挺的鼻子里去了。待他眼皮子启开,视线所及尽是姹紫嫣红之色,在灿烂阳光下,灿烈鲜活。
他记得闭关之前不是这番景象,除了媱儿所为,还能有谁呢?他跨步而出,踏着花径,感受她的气泽,一路寻去。
碧湖间。
木筏上。
媱儿正躺着午睡。神情安详。
一双玉足浸于碧水之间,召来一群小鱼儿于她脚边嬉闹。
一只紫色蝴蝶慵懒落于她胸前顺垂的长发,双翼一张一合。
四周虫鸣鸟啼,清风摩挲着树叶,沙沙作响。
岸畔忽而闪现一道深蓝之光,光华流转之间,现身一名身着布衣的男子。
枝叶葳蕤的古木发出沙沙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