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玫瑰的叶片和刺,格雷(维因Ver.)弯下腰把它们拢成一束,浸入水中。然后拿起水壶,在鲜花的花瓣和叶片上喷满了水雾。
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工作,但是在他的身后,栗发的少年用极为严苛的眼神盯着格雷,令后者如芒在背。
他能感觉到,自己一有“越界”的举动,里夏尔就立刻会冲上来控制住他。
他这是给自己找了个监护人吗?
在床上躺了几天后,格雷的身体虽然还没有恢复到正常水平,但起码可以正确地对大脑的命令做出反应了,也不会连一个简单的动作都使他头晕目眩。
他觉得再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就跑回了坎特贝尔。
当然,汉斯一开始不同意,并极力劝说他多休息几天。但最终还是拗不过格雷,只能在约定了不能勉强自己后,举双手投降。
其实受到国王遇刺的影响,现在王都里人心惶惶,坎特贝尔的生意也变得冷清了许多。工作量大幅度减少后,即使格雷的手脚还有些使不上力,也不会觉得难以应付。
……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汉斯就是了。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城市已经被苍茫的暮色所包围。见差不多要打烊了,格雷推开门,准备把外面的花搬回店里。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在黄昏的笼罩下,在坎特贝尔的对面,树荫的下方,有一个青年沉默地站在那里。
他似乎已经在那里待了很久。但他始终望着坎特贝尔的方向,一动不动,就像是中间横着一条极凶险的河流,需要一些时间来说服自己摆脱这种恐惧一样。
看清他面容的瞬间,格雷感觉自己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了。
卡诺恩?
这个人不是卡诺恩吗?
他怎么找到这来的?
不是,关键是,他是怎么出来的?
现在外界普遍认为,格雷和此前刺杀艾涅斯特的里夏尔是同一个人。那么,卡诺恩作为之前被“里夏尔”盯上的目标,不应该受到调查和监控吗?
那一刹那,格雷甚至怀疑,卡诺恩会不会已经泄露了和自己的关系,现在是受命来诱捕布瑞斯王遇刺案的犯人的?
但他又很快打消了这一想法。
卡诺恩不是这样的人。而且如果真有埋伏,也不需要等到这时候,要动手早就动手了。
“汉斯,我有事出去一下!”
来不及等到回应,格雷就粗暴地拉开门,跑了出去。然后拿出最快的速度,把卡诺恩拉到了角落。
“我不是说过,不要再来找我吗?”
卡诺恩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他的视线在虚空中彷徨,不敢和格雷正面对上。
“我知道,你不想再看到我,我为我的行为感到抱歉……但是有一件事必须和你说清楚。”
现在各方得出了共同结论,能突破抑制魔导器封锁的,必定是魔素共鸣指数高到不可思议的人。
所以学院下定决心,推进检测用魔导器的量产化,也许再过个几天就要配发到警卫部队了。不过据我所知,由于成本的关系,现阶段还生产不了几台。
而且,魔导器的性能也极其不稳定,一旦开始检测,就不能将它从目标身上移开;不保持五分钟以上,得出的数值就没有任何参考价值。使用之后,还必须送回学院重新维护,几乎相当于一次性用品。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当前找出刺客的最有效的手段。”
卡诺恩,你——
格雷花了不小的功夫,才没有让自己的脸上显露出异常。
对方说的信息,他实际上是知道的,毕竟他正在上演自己抓自己。
但问题是——卡诺恩说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距离他向自己告知真相没过去多久,就发生了针对布瑞斯的刺杀,傻子都能猜到那是自己干的。
这个时候,不再和维因扯上关系才是明智的选择。结果卡诺恩不仅来见自己,还泄露了如此重要的情报?
他有考虑过一旦暴露,自己的下场会怎么样吗?
会背负上刺杀国王之人的同谋的罪名!
但是——
一位合格的影帝,不仅擅长管理自己的表情,也擅长通过别人的表情来读懂对方的心理。
所以格雷能看出,卡诺恩的不安的来源是自己——换句话说,他害怕的是维因的怒火,而不是自己行为可能产生的后果。
他是认真的。
即使背弃其他的一切,也要站在维因这一边。
最后,格雷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
“是吗?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下一次,真的不要再来找我了。”
卡诺恩有微微的错愕。
虽然维因的态度冷淡,但这却要比他预想中的平和太多了。
在上一次相遇的时候,维因充满憎恨的叫喊和质问至今仍在他的耳边回响。这次卡诺恩不顾维因的意愿来找他,本以为是不会和平收场的。
只是,他不能遵从对方的意愿。
“我做不到。如果有什么新的消息,或者搜查上有什么进展,我还会再来告诉你的。你如今的境遇完全是我造成的,我想要保证你的安全。”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即使听到这句话,维因也没有什么过度的反应,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真是和以前一样,有一种奇怪的责任感。”
面对好友的转变,卡诺恩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应该趁这个机会,问一些自己关心的问题吗?
比如维因的经历、处境、想法……
对了——问题!
卡诺恩猛地想起了自己的另一层来意。
“维因,我还有一件事必须和你确认一下。
之前袭击艾涅斯特的人……真的是你吗?”
——怎么可能。
格雷差点露出了死鱼眼。
早在决定刺杀布瑞斯的时候,他就知道免不了要背上这个误会了。里夏尔=刺客,刺客=维因,就意味着维因想杀艾涅斯特,这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公式。
好在在卡诺恩面前,澄清误会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我——”
格雷刚开了个头,突然停顿了下来。
等等,他真的要否认吗?
仔细想想,这难道不是一个让卡诺恩以后不要再来找他的绝好机会吗?
出于各种考虑,格雷是想在王都一直待下去的。但如果真的暴露了,他也大不了一走了之。就连王宫卫队都拦不住他,军队和警卫部队自然也无计可施。
可是卡诺恩要怎么办?
他的家人、朋友都在王都,他的性格注定了他无法舍弃一切和格雷离开。事情一旦败露,他就真的要以刺客同伙的身份接受审判了。
在得知了当初的真相后,格雷已经不想再把卡诺恩牵连进来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后,格雷出口的话变成了——
“如果我说‘是’的话,又如何?”
“为什么要这么做?”
片刻的迟滞后,卡诺恩难以置信地问。
“我想要找到自己的价值。”
格雷背对着卡诺恩,用听不出感情的声音回答。
“剥除掉曾经的身份,剥除掉痛苦,剥除掉仇恨后,我还剩下什么呢?击败‘王国最强的男人’,是我现阶段唯一的能证明自己的价值的方法。”
……这一定是,骗他的吧……
卡诺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茫然地站立在原地。
在得知布瑞斯王遭到刺杀的消息的同时,他也意识到了维因对艾涅斯特下手的可能性。但是,他难以相信这一事实。
因为在得知艾涅斯特的遭遇的时候,维因不是感到了强烈的愤怒吗?这难道不意味着,他是在乎艾涅斯特的吗?
而且卡诺恩一直清楚,维因是向往着“英雄”这一重身份的。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艾涅斯特可以看作是他的梦想的尽头。
这种纯粹的憧憬,怎么会转化成强烈的杀意呢?
“所以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维因静静地转过身来,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卡诺恩。
“这种事以后还会再发生。你曾经被我打听过下落,意味着和我有一定的联系,他们一定会从你这边寻找线索。你再和我接触,就会导致我暴露。”
“除非,你的目的就是想让我被逮捕,从而来保护艾涅斯特。”
卡诺恩愣愣地看着维因的嘴一张一合,却理解不了他在说些什么。
或者说,他的感性在拒绝理解维因的话。
这一刻,他再次体会到了当初得知艾涅斯特“身体检查”的真相时的感觉:仿佛从现实中脱离出来,四周的一切都褪去了色彩,显得极为的不真实。
几名孩童从他们的身边蹦蹦跳跳地经过,欢快的嬉闹声传入耳朵,又随之远去。
但两人之间却安静得像时间停止了流动一样。
“你这样做……到底能得到什么?”
维因从卡诺恩身上移开视线。血红的云层映在他的眼里,似乎预示他选择的道路和命运。
“可能得不到什么。但是,至少不会让我再失去什么。”
这一刻,无力感几乎将卡诺恩击垮。
在谈话之前,他在花店的门口停留了好一会儿。
他看见了维因坐在窗边,静静地翻阅着一本厚书。看见了维因和店员模样的少年闲聊。看见了维因带着平和的神色,修剪着鲜花的枝叶。
在这个视角下,维因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店员,而不是正在被全城追查的危险人物。
但是他太天真了。
即使没有外显的攻击性,也不意味着维因的精神状态是健康的。
当前,艾涅斯特是他唯一的执着。而且,这份执着被扭曲了。
无尽的后悔灼烧着卡诺恩的内心。
一切的悲剧都是他引起的。如果那个时候,不是一味地听从父亲的话,而是遵从自己的内心而行动的话——如果不在那张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而是想一些其他的办法的话——
他已经看不懂现在这个陌生的维因了。
但是,他至少能明白一点。
维因并不是从痛苦中走出来了。
他是在选择了一样东西后,放弃了其余的一切。
……
在夕阳的残照中,一切的事物都蒙上了一层茜色的光晕,铺满石子的道路也显出了一种朦胧的美感。
从花店离开之后,卡诺恩一直以极慢的速度向前走着。眼睛也不是看着前方的路,而是盯着自己的脚下。
不知情的人或许会以为他在数路上的石子。
他的脑海里像混入了杂音一般,思考变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因为“死亡”而没能成为英雄的青年。
因为成为了英雄而走向死亡的青年。
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维因毫无疑问是憧憬着艾涅斯特的。在为艾涅斯特的遭遇感到不平的时候,那份感情确实是真挚的、无可置疑的。
只是,他追寻憧憬的方式实在太异于常人了。
如果他是普通人就好了。当和向往的对象的差距太大的时候,羡慕会变成单纯的尊敬。
如果他是没有退化的改造人就好了。当和向往的对象的差距不大的时候,羡慕会变成前进的动力。
然而维因离光太近,却又离光太远。他渴望成为英雄,被抹杀的改造人的身份却注定了他实现不了这个梦想。
在这种情况下,与艾涅斯特厮杀成为了维因证明自己价值的,最快捷、最直接的途径。
自从发现了布瑞斯王的真面目后,在忠诚和正义之间,卡诺恩选择了正义。但在维因和艾涅斯特之间,他又应该选择谁?
或者说,他真的能作出选择吗?
即使卡诺恩反复地自问自答,也得不出真正的结论。
“请等一下!”
在夕阳的颜色变得晦暗不明的时候,一道少年特有的清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卡诺恩向后望了过去,发现叫住他的,是之前在花店看到的和维因一同工作的少年。
虽然他一路小跑过来,呼吸却没有丝毫的紊乱。
“你是——”
“我叫里夏尔。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下,你和格雷……之前认识吗?”
格雷?
慢了一拍后,卡诺恩意识到,那可能就是维因现在使用的假名。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意识到这点后,卡诺恩的思维瞬间被拉回到了现实中。一股警戒心油然而生,导致他的声音不由得低了几度。
不能被别人发现自己和维因之间的关系。
不能因为自己而导致维因暴露真实身份!
但是少年接下来说出的话,很快打破了他的决心。
“……诶?”
一句轻声的低语,消散在了傍晚微凉的空气中。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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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