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犹可追,也得看说这话的人什么算盘,宋锦年神色忽而一笑,一挥袖藏了那折扇,枕在床榻之上,道:“夜深了”
“宋锦年,起来。”顾念心道不好,这妖既然这般,看着就像是要避而不谈的作态。房内通明的烛火忽的只剩几盏临近床头的,其余远些一道灭了,几缕青烟细细袅袅在月中消散。
此人真是拍脸也唤不醒,他分明没入梦,只不过是不愿谈罢。
顾念冷不伶仃翻身执剑,残留的冷静告诉他这妖留着还有用,遂没挑刃出鞘,只用仙逸的剑鞘硬生生抵着宋锦年的脖颈脉搏处,追探道:“然后呢。”
“还不是时候,阿念,你为何老是问个究竟?从前你不这样——”年起身作惑,试图顺顺他的毛,说话说得弱了几分,完全是对顾念吃软不吃硬的习惯了如指掌。
得,这下不抱改成勒了。
顾念看着他从床头探出半个身子,拾只精细火钳子,钳住烛台底部掐断,那临近的香烛随着他的手带上榻,闻着清淡。
“废话,因为我只是他的转世,滚下去。”他又被这妖拽进气头,被勒得喘不上气,仰面瞪这厮,道:“你铁定是有点——”
“你乏了,该就寝才是。”年支了个呵欠,也不惧,只揉揉心上人的头扣在身边,食指捏捏他的耳垂笑道,“阿念,你耳朵好烫,可是灼火?”
“...闭嘴。”
顾念执拗自然不肯就罢,他还不知后日究竟受了什么天劫,要二神一个好下场都没能添上,也还是不知自己究竟为何而活,却抵不过这困法。
他本打算今夜知晓个事实真相,偏偏此路坎坷,谁都不肯摊牌,怪哉!
“你究竟在瞒我何故?”
原是大妖遮着他的眉目趁他不备施了个小法,那阵困倦之意如同爬虫,由头至尾攀附而上。
“你早该安安定定落在我身旁,阿念。”宋锦年看他被迫半合拢的眸子,眸中神色多是不解,遂以宽慰的语气说着对自己有利的话,“我先前乏力不是你的缘故,只不过是我点着了太多长眠香。”
年指尖一挑,那就近灭完了的香烛之下露出模样。
光样子就显然是对顾念处心积虑设计的东西一概皆知,顾念睡倒在沉沉睡意中,失去意识前也只能存着半醒的躯体腹诽:“也是,你又有什么好惧怕的,又死不了。”
是我失算了。
次日醒来再做细算,已是七日棺制程第五日。沈府没有任何声响,这才怪异,往常无论如何沈家奴仆皆奔走繁忙,不至于为了家主一死搞得人心惶惶没了一点动静,就跟此地失了活物般。
顾念醒来先是照旧默不作声,他推开被褥还是略微有些昏厥之意,下了床也仍是步子跌撞立不稳。昨夜睡不得好觉。
梦中一会儿立于房檐又见乌纱人,那在斗笠下的身影还是多有眼熟,剑走偏锋,恨不得招招要他性命,错综嘈杂。
一会儿又在琼浆云麓台之类的地方,耳畔还会回荡着梦境中灾祸指着宋锦年道些什么——“你这是大逆不道!”
“我要你带他走!”灾祸背对着他倒与另外二人,看不清面孔,只看清灾祸是怒目而视,瞪着抱着一道红衣身影的人,或许眼不见心为净最好,灾祸闭着眼嘱咐那人,“若是兄长在你手中有半分差池,我即便是堕入冥界也绝不会放过你!”
“这两人结的梁子是有多大...”顾念不知,倒是好不容易醒来出了一身冷汗。
那梦纷乱,混杂着几句福神的语重心长,看得顾念稀里糊涂的。只是福神更像是自言自语,听不清也就罢了。
最后梦见宋锦年从长藤翻身而下,拿着仙逸追着他在后头喊:“好生倾慕大人多年,而今既然你不愿,那一朝毁于此岂不更好?”
噢?在说我?
宋锦年不在,他睡的位置亦是冰凉。
门没开却还觉着冷,一低头才见只穿了里衣,薄薄一层。顾念扶着床榻不语,谁知道宋锦年昨夜做了什么,依着那桌上长眠香的灰烬,想也知道此妖唬他。
“...”他不是个愿意坐以待毙的人,至少宋锦年此时是他最可信又最不可信。
索性倒在床上,一件单衣任凭风吹,长眠香的作用有些难把控,眩晕迫使顾念不觉将手背覆在额头,寻求凉意安抚慌乱。
仙逸作响他倒也没空去理,只因理不顺因果关系,今日光线不知为何极为强烈,逼得顾念忍不住眨眼——“!”
他面前本是沈府红木房梁的构造,可在他那眨眼瞬间,他清楚地看见了个影子,一个血肉模糊的影子!
“谁!”
绝不是错觉!
他甚至在那一刹那与血肉对上了眼神——那是张五官聚集,极为可怖的面孔.
鼻子的部位似被削去一半,又似圆角的棱状,沾了几根白色毛发在面上,眼珠瞳仁虽没被剜去,却皆如同被剥了皮,色泽偏红,里头的纹路看着与蛊虫脱不了干系,此物方才吊着眼无神地盯着他。
顾念喉结一动,伸手去摸自己的脸颊,那不知何处藏匿着邪里邪气的东西淌着的血醒湿气,还残留了半点在他面上,温度没有面上看着那样高,反而是刺骨的凉。
他心知多有蹊跷,立即招手将仙逸手执,迅速起身警惕四周,可房内摆设与沈府平日无异,恍惚间外头突然有了动静——
房门从他昨夜入榻之后一直是由年锁着的,门阀插的严密,纸糊的东西没什么遮光可言,正因此,顾念才注意到外头是天光大白。
百得离谱,没有人的影子亦没有屋檐古缸的影子,脸门缝底下也只是有悬空。
“幻术?”顾念头一个想法如此。
纸糊的门纸忽而簌簌地响,从外头院子内开始的震触。而震触的来源,似是包布鼓槌重重击打在皮鼓面来的声响,顾念站在房内当央,凝神预判这股子震动的方向。
待他细细去听了便分辨出不单一面鼓,听鼓声音韵浑厚,想来是面大鼓,那鼓由远及近,顾念起疑:“挪动的东西?”
大鼓难挪,除非有人抬,他没听见脚步声,忆起妖典记载:“无足音,亡者。”
“铛!”一声编钟重音压着他的左耳,可他左侧空无一人。
门外的东西有了变动,天光大白被火烧尽了似的,从外头往里蔓延着一股肉类烧焦的味道,鼓声不断,以编钟为辅伴随着唱诵词,听来像是诸多临死之人前的歇斯吼叫。
以房屋右处为起始,一排排影子打在这门纸上,那是顾念从外见过的东西。
影子的身体如同那日魔族纸人阿糍的身子,还算是人族,而这一排影子头部是毛状且偏小,窄颈肩被迫安上个突兀的头,那头长着一对长耳,顾念冷笑,来人的身份他有了眉目。
兔族影子一排接一排,如同复制般,手拿着形状类似于圆弧装的扁形物,顾念皱着眉本着要杀要剐互相整死的心态,拿着一盏茶上前走到门纸前,影子仍一排排走着。
“嗤!”冷茶泼到门纸浆糊上,发出了一阵铁钳子拷打人肉的嘶鸣,顾念戳破一小孔,蹲下去看——是无数只眼眸,一排接一排过去。
常人如若见得此情此景多有疯癫,顾念也怕,他不过是个人类,至少当了人类十多年,可他没有退路,如若不去知道是什么,他更不可能从这里离去。
“我不能留在他身边,这样不妥。”他在心内默念三遍,而外头的光景也能逐渐知晓一二。那影子应是兔族的尸首,毕竟各个头颅鲜血淋淋,顾念不能昧着良心说是人。
正如那眨眼的功夫碰上的东西,是生生被扒了皮的兔妖一族,尸首被固定成部位,这场戏码的筹划人控制这些皮肉一个接一个从他面前行过。
“咕噜咕噜...”红木门逐渐渗血,乌黑的血液从外头细细潺潺流入,甚至封住了门角至地面的缝隙。顾念往后一退,深色冷漠地看血液蔓上纸门,渗透屋内一切摆设。
三声木鱼敲击,一切声响皆骤停,门阀自动开了,外头几排尸首没了踪影,独中央站着一道身影,撑着的伞缓缓转动,一阵妖铃刺骨乱作。
顾念讽刺,道:“你倒是还有闲情逸致,让我睡在冥纸造的屋里。”
纸门随话烧灼溶蚀,门外紫袍身影缓缓跪下,朝他行了大礼,那苍老的声音开口:“老妇哪敢惊扰,别来无恙,福神大人。”
正是拉他入了幻境的卜兔,她站在皑皑白雪之中,一如那日夜里牌坊之下。
许久不见,兔妖老妇确实更苍老了些,她那宽大袍子掩盖住的不单有躯体,还有自然左右晃动的短尾。她抖抖伞,伞面掉下了更多雪块。
外头幻术是在下雪还是下刀子,顾念无暇顾及,而他看的是卜兔的动作神态,像是怕雪多了加重了伞的负担,依旧是那把妖魔气掺杂的活物伞,等雪水融了,顾念看清了皮下流动的脉络。
“你来做什么。”
“一笔交易。”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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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卜兔造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