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已深,沈府客房廊亭间飘着个身影,倘若眼尖,便知不可说是飘,只因是那人墨绿的衣衫过长,拖至到地面盖住了步伐。
琉璃内衫腰间系着,斑斓的芒被遮个严实,只外头的妖铃在夜里的声音响得有些清冷。湿漉漉地长发靠着些小术法烘着,顾念在此间一言不发地走。
这沈府客房构造看着不怎么吉利,漆木廊里灌风,像是专门为了聚邪。
待他再归房门,屋内已是漆黑一片,才从神识里抽魂,明明只用一声唤便能知内里实况,竟不知如何唤人。
微微正□□推开那扇门,他想着若是一步跨进必然会二人视线逮个正着,置于该以什么态度以什么身份资格去面对宋锦年,顾念他没想好。
他心里犯难嘀咕,道:“都说养育之恩大于天,昔日福神莫不是当成了父子情?”年举止之间显然并不要这亲情。
及若是轮回里每一世顾念有那么一心半点的喜欢,福神作为魂魄本源,心底也是欢喜他的么...
夜风徐徐又续续,廊亭晃凉。
“宋...”单一个字音,顾念也深觉别扭,回过头问身后跟着的仙逸,道:“他睡了?”佩剑通灵性,却也是懵懵地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儿。
仙逸自然不会开口说话,想来也是,他又欲开口,一阵冷风吹散竹叶,招得他咳嗽:“咳咳!”
屋内忽而起术灼红烛,燃微光,倒显得有些灯火通明——纸糊的窗倒了个影,人在榻上等着他推门近身。
“宋锦年?”一声唤,无人应答。
便是秉着呼吸迈过槛,顾念匆匆转过身子慢慢合拢木门,月桂花香闯入酒渍蜜饯的门地——“这门分明是轻巧制的,阿念,你在躲我。”
先前屋内的亮堂似是虚境般,在这一遭后烛火倒像是被掐灭了个净,留着些月光下依稀可见的细烟飘向窗外。
他在顾念背后贴近站着,垂着眸子将面孔埋在顾念的肩上,手搭在他的小臂顺着往下,攥紧顾念的手,猛地睁眼,道:“仙逸把你划伤了。”
忽如其来的贴近,使得顾念心下那股愧疚疏离感立即荡然无存,他伸了另一只手几圈缠紧宋锦年的发,狠狠往下一拽,只想要对方吃痛:“既然知道,便没必要如此。”
谁知宋锦年这回学机灵了,身子跟着一转,一上一下的面朝着,眼巴巴往上看那委屈样,尾音打颤,道:“你欺负我,疼...”
活了多少岁的妖这话一听就有假,宋锦年吹气都是甜味带点儿醉意的,恍得顾念也跟着神色迷离。
这样下去淌水必然湿鞋。
顾念收手挪开他的脸,道他是可怜又可恶,说:“年大人,哪有人觉得疼着了委屈了却没眼泪的,你还是小孩子么...”愤愤拂袖回了榻上。
榻上一件小桌,端端摆着棋盘。
人道是棋子之河星罗棋布之理,一嗅茶盏里头失了茶,想来是以酒代茶。棋子也不同于寻常黑白子,属于红白子。
宋锦年缓步落座软榻,小折扇运作得自如,话音调笑:“阿念可是有愿与我一局的意思?”
“明人不道暗语,我的意思大不过你这棋局。”一子着手,顾念感觉得到棋子里头有妖气,更是从这棋盘上寻到熟悉的气息——福神。
这位来历不明又稀里糊涂的年兽大人活了上千上万载,自然能混成个人精,他稳稳接过话头,直接明了:“听这意思那我可伤心了,深夜才出浴,怪哉,阿念你好坏的打算,竟来找我问话。”
“坐端正,好好说话!”顾念百无聊赖将指尖的红子顺着指节盘在手心,他见宋锦年坐没坐相,想着父子情的福神大人看着势必不悦,有携带私货讽刺,道:“像老鸨。”
“老鸨?花楼的老鸨?”不提还好,一提,他这只大猫便要撒气,宋锦年欺身往前,将这棋子桌木掀翻在地,凑近去问:“喔...我怎不知你还去过花楼?”
“...你不是时时世世盯着我?”顾念往后退,却忘记没了退路,手肘顶到床头。
“那意思就是说你没去?咳,我就说——”花郎红了脸自给自蹭了个台阶往下。
他侧身躺在顾念身旁,半点欣喜半点忽悠,嘴硬:“我又不是你这一世的什么人,时间轮回如此之长久是吧,那什么我又不是顾家附近那轱辘转的物件,当然...”
到底是两个时代的人,顾念懵了,问:“什么物件轱辘在我家周围?”
“就,那铜铁片堆出来的,放你们十字口中间那白印杆子上,鱼线绳网杂乱,我看是能缠出一朵脏兮兮的花来。”身居妖界古街的年兽在他面前比划着,顾念只能眯着眼睛一脸疑惑地猜。
什么东西在中央能缠出花——“监控器?”阿念试探着回。
“对!”宋锦年欣欣然拍手,夹着扇子一拍:“顾白就是这么说的!”
“哦,顾白老同志说的。”顾念大悟,怎么跟顾白老同志搭上关系?他又想起些没问的东西,“我今夜听你言道,我问你答,如何?”
宋锦年当即施咒规整了散落地上的棋子,笃定要当这个恶霸似的,直嚷嚷:“我不!除非——有利可图!”
“你想的太多,桃花成了精你倒想得美...”
一头扇尾抵在顾念下巴处,居高临下逼他听闻,道:“我可是妖。”
“可你虚境里气息复杂,你怎知自己定是妖?”顾念已习惯这架势,眼里倒是对着下巴动静漠不关心,“那是福的记忆。”
“他的记忆就是你的记忆。”年这一番话在顾念眼里看来,确实在执拗些不该的东西,比如说刻意忽略了的轮回。
“宋锦年,我终究不是福。”顾念心里有数,他也是打心底认定,轮回之后奈何桥一过,此人非彼人,“他回不来。”
那棋局红子散着妖里妖气的邪光,他的心里一团邪火,似小兽冲撞巨浪迭起。
继而听年戏谑,言外闪过晦暗,再抬眸他大有及时止损之意,道:“回不来?那你又如何得知?罢了阿念,我可不愿与你就此不愉。”
“那换一个,你知我随你的小徒弟窥视此世亡故,他死之时,油灯丧了烛火香油,那里头澄澈的液体是何?”
“又来又来,你这不是自来纷扰?众生芸芸,岂不都是你...”宋锦年一霎泄了气,从前是阿念对他没办法,如今可好,全然反着来,“你别离我,我回,那是死别泪。”
原现见年拖沓要离去的顾念,对这物件起了疑,喃喃:“死别泪,怎么,莫非要的是生死别离泪?”
“血肉为契,神格为誓——这可是你给的,保我所珍者的命。”年话音至此,估计是想到了福神,竟是红了眼生生分分抬头瞧着顾念,“你说的,独为我所用。”
仙逸在身侧翻了个身,若是能言语,必是一顿嗤之以鼻。
顾念心内一紧,更是慌张大作,心内咬牙:“妖不及你,你分明是人精!”差点被宋锦年一番话糊弄过去,他这话细听便知,牛头不对马嘴,可他不愿说,自己能从他嘴里撬出实情不成?
“那你初次来沈府是为何?”
“自然是我见陈然可怜惨了,收他为徒,一日为师,该是帮他二人终成眷属。”年起身难得主动操纵食物,他在窗前淡淡一瞥,道:“还是,阿念觉得我不该如此?”
“否,结局你我皆败。”顾念一伸手,仙逸挑起枕下暗红发带递与他,一人一剑终是铸造有缘。他打了个结,思绪往后世纵,又道:“先不论前世我为何而死,叶姑娘结结实实堕入魔道,破败沈府光景可不一般。”
“这一世我本无意更改,叶柳杏既是听话硬拉你回来,如今上一世已死,我必回保你这一世。时至后日,你切记必要随我身影。”提及二人身在过往虚境,年的脸上多是晦暗。
他接着道,多半是自言自语:“若你此番再死在我眼前,后世我绝不会留她与陈然性命。”
“你在介怀。”
“我?有趣,阿念觉得我介怀何以?”
“上一世,他说他死后听见你们唤他福,你若是真认为他也是福神,便不会让福查探。”
“所以?”
今夜残月渗血,照着光遮着窗前妖兽半扇面孔。
顾念颅内响起福残留的音韵,恰似空耳,福至死散魂都没能明了的事,交由顾念悉知告来。前世在他耳边低语,往世皆有了影子,一切源头留着记忆于剑身。
大概真是蛊惑人心,妖迷了心窍,顾念往前逼近窗边至他身前,直违:“所以你知,轮回后只是独立的个体,他跟我皆不是福神,年大人、师傅——你的算盘落空了。”
“所,所以...”宋锦年喉咙一燥,怎的这话听起来压迫又奇异?一向为主的年大人慌了神,忘却藏露,亏了月光得以明见心上人几世不变的面,听他终了一句——
“所以,你的心悦,从此往后须得易主。”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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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月桂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