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秦征缓缓睁开眼,呆坐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为何在酒窖里。
秦征扶着墙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扑面的光亮刺得眼睛发疼,他忙抬袖遮挡,便嗅见了皱巴巴的衣袍上的浓重酒气。秦征顾不上更衣,径直往别院的方向走去,日光轻淡,细风湿润,偶有鸟鸣声婉转,似乎是他醉过去了整整半天一夜,又到了一个清晨。
遇上的婢女追着他念叨,焦急地问老爷去了哪里,夫人昨夜依旧做了满桌饭菜,夜深了也没等到您。
秦征置若罔闻,一心只往别院走去,穿过回廊,跨过月洞门,他望见正厅内三人正在交谈。那个自称柳秋白的男人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笑着迎上来打招呼,秦征拨开了他,一双眼直勾勾盯住了旁侧的少年,竟然膝盖一弯,毫无预兆地跪在了他面前。
江离一惊,当即就要躲开,却被秦征死死地攥住了胳膊。
“你救救长风!”秦征张口的声音沙哑,“我知道你有《长生诀》,我求你救救陈长风!”
他太过用力,筋骨突出的手像是铁箍一般,攥得江离都发疼。江离有些不知所措,一边试图挣脱,一边下意识看向戚朝夕。戚朝夕已大步走近,一手硬掰下秦征的腕子,顺势把江离挡在了身后,面上仍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瞧秦大侠这一身酒气,怎么醉成了这样,连话也颠三倒四的,真叫人听不明白。江少侠年纪轻,都让您给吓着了。”
薛乐堪堪从这震惊的场面中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想帮忙将秦征扶起。
秦征纹丝不动地跪着,眼也不眨地瞧着面前的人,道:“戚朝夕,我知道是你,你也知道我在说什么!这里再没旁人,我都已经坦明至此,你还要做戏给谁看?”
“……”戚朝夕慢慢敛了笑容,却不急着答话。
秦征可没有这般耐性,紧接着剖白道:“我秦征可指天发誓,绝无以此要挟你们的意思,我只想求你们救一救长风。作为交换,无论是全副身家还是游龙枪法,只要我给得出,你们尽管拿去!”
戚朝夕还没来得及开口,江离就从他身后走了出来,面对着秦征道:“我救不了陈长风。”
“是,我知道你不会轻易信我,你说,究竟要我怎样做你才肯出手?”
“你不要求我,我救不了任何人。”江离道。
秦征指向戚朝夕:“可你确确实实令他死而复生了,半个江湖都能证实他被烧死了!”
话到这里,薛乐忍不住插了一句:“秦大侠,那些人只不过见了烧焦的尸体,当时情形又混乱,听人这样说了便信了,实则无从认定那具尸体就是他。既已挑明,我便坦诚相告,其实戚朝夕他根本就没死。”
“不,不是,你们莫要骗我。”秦征固执地摇头,“这根本说不通,无缘无故为何会冒出一具尸体假扮他,他既活着怎么不见人影,更何况那时是你们两个亲手葬下了尸体,难道连你们也分辨不出真伪?”
薛乐哑口无言。
“扯这种谎话根本没用,如今整个江湖都心知肚明。”秦征道,“一定是《长生诀》,只有《长生诀》才能令人起死回生!”
“但你为何如此笃定《长生诀》在江离的手上?”戚朝夕突然问道,“仅仅因为他是我的徒弟?”
秦征又摇了摇头,目光再一次黏在江离身上:“江少侠有所不知,那夜你盗取尸身并非无人知晓,别庄的巡夜远远地瞧见了,他一下就认出了你的身形。”
江离皱起了眉:“那不是我。”
“这都不重要,我只想长风能活着!”秦征不想没完没了地争辩事实真假,他殷切地注视着江离,恨不能将腔子内一颗心剖开来,竭尽全力打动对方,“江离,你痛苦过吗,你看着戚朝夕的尸体时心中是什么滋味?你若是经历过那般感受,就该明白我此时此刻的心境。”
江离平静的眼神突然惊起了波澜,像是想起什么,却将唇抿得更紧,不发一言。
戚朝夕忍不住握住了江离垂在身侧的手,江离侧过头看他,他才发觉自己脑海空白,尚未筹措出合适的言语,只好带了些心虚局促地握紧了,让温热的掌心贴上微凉的指尖。
江离没有挣动,任由那点温度传达,看回了正焦灼等他开口的秦征。然而薛乐抢先一步,趁秦征疏忽不备一把将他给强拽了起身,罕见的动作粗鲁,接着不待秦征反应,便朝门口方向招呼道:“陈夫人,你怎么来了?”
秦征猛地回身,果真望见叶星河站在门旁。
“我是临行前过来告辞的。听婢女说大哥来了这儿,刚好你们也都在。”叶星河缓步走入,尽量忽视厅内古怪的气氛,“家中二叔和弟弟已经到了,正在帮我和长风收拾行囊,今日便动身回乡。连日来有劳你们关怀照顾,我感激不尽。”
“你这便要走?”薛乐始料未及。
“嗯。”叶星河刚点了头,秦征近乎失态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又慌又急道:“弟妹,你再等等,再给我些时间,马上就有法子了,我们一定能救长风……”
正当这时,一个家仆大惊失色地从外头冲了进来,张口大喊:“老爷,您快去看看,陈大侠他醒了!不过、不过那模样怪得很……”
这乍响的一嗓子宛如一道霹雳,不等家仆说完,叶星河提起衣裙就往回奔跑,秦征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见状再顾不上其他人,连忙追了上去。余下戚朝夕、江离、薛乐三人惊诧不已地对视了一眼,随之跟出了门。
“等等,”没走两步,戚朝夕突然叫住了两人,“你们仔细听。”
江离和薛乐站在院中凝神倾听。
“叮——”
隐隐约约,悠长清脆,像是铃铛声响。
江离敏锐地判断出了声源方向,出于一种奇异又强烈的直觉,他纵身跃上了高墙,丢下一句话后便循声而去:“那边交给我。”
戚朝夕和薛乐也不耽搁,继续往对面院落去,却不料穿过了月洞门,竟然直接望见了慢吞吞、一步接一步挪动着跨出房门的陈长风。
比他们更震惊的叶星河站在院中走不动了,只痴痴地瞧着他,捂住了嘴泪如泉涌,而秦征大喜过望,快步迎了上去,一边唤着他的名字,一边张开手臂想结结实实地拥抱他一把。
然而在秦征刚触上陈长风肩头的一刹那,陈长风突地动了,屈掌成爪直袭上他的心口。秦征毫无防备,钻心剧痛逼得他在本能反应下急退,脚步踉跄地跪倒在地,额头冷汗一齐冒出,他咬着牙低头去看,胸前衣料上缓缓渗出了五点血印。
叶星河惊叫出声,当即扑上去拉住陈长风的手臂:“长风你干什么!你不认得大哥了吗!你……”
陈长风用力一挣,她便如一片落叶般被挥扫在地。
“陈长风,你混蛋!你连我也不认得了吗!”叶星河从地上忍痛撑起了身,不能置信地盯着他,她从小到大一向有人庇护疼惜,何曾摔得这样重过。
“星河快逃!长风他已经失去神智了,他会杀了我们的!”房中挣扎着爬起了两人朝她大喊,一个中年人一个年轻人,显然是她提及的二叔和弟弟,两人口鼻都溢出了鲜血。
“怎么会……”叶星河颤声道,“长风,你看看我,我是你的青梅竹马,我是你的妻子啊!”
可陈长风全无反应,往前踏出一步,再度屈指成爪朝她探了过去。
间不容发之际,一道青色身影倏然掠至,拔剑挡在了她身前,铁剑与肉掌相撞竟发出了锵然一声,宛若金石猛击。薛乐顿时一惊,剑上传来的触感浑然不似血肉之躯,坚固刚硬,仿佛陈长风的肌体已结成了一块块顽石。
薛乐心知不妙,不再直面硬碰,伸手挟起叶星河飞身后退。
“叮——”
远处又传来一声铃铛响。
陈长风随之追向薛乐,这次的速度并不慢,因此能明显看出他肢体僵硬,甚至动作轻微地扭曲着,仿佛无法很好地操控这具沉睡已久的躯体。
而薛乐一边要护住叶星河,一边挥剑应付追击,身形也快不了多少,何况这座别院不大,根本没多少地方供他腾挪闪避。眼看陈长风逐渐逼近,薛乐正欲开口求援,斜刺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牢牢抓住了陈长风的肩头,借他往前冲的力道扭身一带,将陈长风拖得歪倒出去,重重跌在了地上。
戚朝夕紧接着俯身掐住了陈长风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细看,只见那睁开的一双眼眸里瞳孔涣散,是死者的特征:“奇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蛊?”
仿佛应和他的话语,铃铛声再次响起,却更急、更促。
“叮——”
“叮——”
陈长风猛地扑向他,戚朝夕反应迅速地错身闪开了,拔剑出鞘,一招直刺向返身又扑来的陈长风的胸膛。却没想到陈长风抬肘一挡,凭借坚硬的躯体将攻势稍作阻拦,随即手掌压上剑身反推着滑下,向着戚朝夕的腰腹要害竖掌袭出!
戚朝夕当即侧身躲过,不由得惊讶了一下,因为陈长风是以掌为刃使出了个剑招。
看来人虽已死,武功招式还深深地烙刻在身体里,仍能人蛊所用。
戚朝夕不得不认真了起来,挽了个剑花虚晃过一招,由此趁隙逼上了陈长风的近前,内力凝注于剑身上后湛青色弧光一瞬闪灭,割开了他的喉管。
却没有一滴血液洒落,激起的只有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
“不要!”叶星河竭力挣脱了薛乐的手,下一刻又被紧紧拦住了,她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喊着,“不要,求求你!我求求你,我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长风他才刚刚醒过来,求你不要杀他!”
叶星河还不肯甘心,不肯认命,声音嘶哑地朝陈长风呼喊:“长风你醒醒!快点清醒过来!你看一看我,我求求你,我认识了你完完整整一辈子你怎么敢忘了我……”
她泪流不止。
长风与星河,想来两家姻缘早定,连取名也做了约定。剑光乱影中,戚朝夕听懂了这姑娘真正的诘问:
我爱了你完完整整的一辈子,你怎么敢忘了我?
戚朝夕并不知道人蛊是否能听到声音,但陈长风确实毫无反应,与她牵绊一生的魂灵早已经湮灭了,剩下的这具行尸走肉只懂得与戚朝夕缠斗,置他于死地。
叶星河哭喊得脱了力,完全是依靠薛乐的支撑才站得住,薛乐横臂死死地拦着她,姿态却仿佛一个拥抱,他亦是满面哀伤,忘了改口称呼:“叶姑娘,是你要看清楚,那已经不是他了。”
“薛乐,”戚朝夕突然道,“把她的头扶稳了,千万别让她转头。”
说着,戚朝夕抬剑挑破了陈长风交叉双臂的防御,另一只手迅猛如电地攥住了他的腕子,身形一转到了他的身后,较着劲力将腕子连同臂膀一并反扭着制住了一时,长剑随之横在了他的胸前:“陈夫人,还记得你先前说的心跳吗,别闭眼,看清楚了。”
薛乐顿悟了他的意思,犹豫了一瞬,终是道了声“得罪”,伸手稳住了叶星河的头。
恐慌一瞬间爬上了心头,叶星河下意识要别开脸,却被强迫着直面,她想要闭上眼逃避,又像是被那一句话蛊惑了,怔怔地望着剑刃划开了陈长风的胸膛,一道乌黑色缓缓冒了出来,不是血,是一条条蛊虫从躯壳蠕动出了头。
那点寄托了微薄希望的心跳,原是蛊虫在这具空壳中肆虐繁衍的动静。
薛乐听到了声绝望的悲哭,叶星河终于无法支撑地昏了过去。
另一旁目睹了一切的秦征也怔怔的:“原来……长风真的不在了……”
蛊虫钻出胸膛裂缝掉在了地上,被一脚踏碎,陈长风挣力撞开了戚朝夕。那感觉真如被重石砸在了心口,撞得戚朝夕一阵胸闷,禁不住咳了声。
陈长风站在原地,无端晃了一晃,他身上错落了好几道的剑伤,没有血痕,那些伤口望着是乌黑的,像是内里空的,他仿佛一个被打破的傀儡塑像,却仍在活动着,不知该怎样才能将他彻底“杀死”。
“叮——”
不知疲倦的,陈长风又一次扑向了戚朝夕。
秦征转头四顾,望不见那铃铛声究竟从何而来,视野的远处却忽然掠出一道人影。
只见江离飞踏过屋檐,在府内最高的一树梧桐前高高跃起,旋身挥剑横斩,雪亮弧光下粗壮的枝条顷刻断裂,繁茂枝叶坠下的刹那间抖落了一粒人影,那人手中正握着一枚金铃,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易卜之稳稳地落在了近处屋檐上,将金铃塞回怀中,双眼锁住了对面的江离,唇边跟着牵起了一丝冷笑:“又是你。上次走运捡回了条命,还不学乖躲着我走?”
“我说过要杀你。”江离道。在认清来人后,他特意折回房中取了青霜剑来,如今锋锐宝剑在他手中嗡鸣震颤,仿佛因觉察到了这场恶战而兴奋不已。
易卜之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剑,仍是不屑,一掌携磅礴杀气朝他黑云压顶般地印下。江离不躲不闪,挥剑相迎,剑气如江河般奔腾而上。
那梧桐树上的枝叶又是一晃。
秦征睁大了眼,才看清那树上还站了个年轻男人,隐约记得是姓尹,对方突然也看向了他,笑了一下,从树上飘然跃下。
秦征目光一紧,认出了他落下的院落,立即强撑着心口持续的痛楚站起,再顾不得缠斗正烈的戚朝夕他们,朝那院落发足狂奔:“夫人——!”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新
第 45 章 [第四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