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魏敏一口保证说地方足够,可一条地道终究不会有多宽敞。全庄上下的人挤挤挨挨地缩在一块儿,头顶几尺上是毒虫爬过的簌簌声,身旁是伤者痛苦的呻.吟声,几只火折子的微弱光亮映出众人凝重脸色,暂时安全后反而都陷入了更深的惊惶忧虑。
“兰泽,怎么不坐下歇息?”季休明不解问道。
因为不确定是否会再有异变发生,所有人都席地而坐抓紧时间休整,只有江兰泽还站着,好似平野上的孤木,既突兀又奇怪。这半大少年闻言低下头,软缎靴尖踢了踢地上的沙砾石子,满面为难:“这……怎么坐啊?”
季休明微愣,随即脱下了外袍,叠好放在了身旁空处,这才招呼他:“坐在这里吧。”
江兰泽小声地道了谢,挨着季休明在衣袍上坐下了。
两人动静尽管不大,却依然落到了不少人眼中。
江离听到不远处有个年长的声音在低低叹息:“少庄主竟然娇惯成了这个样子。江老盟主啊,不疑失踪、惊澜不复,您的归云山庄难道真的要后继无人,就此没落了吗……”
这些年来,身为天下第一,归云山庄的名号却总被没落一词紧咬不放。
二十四年前,正在江湖人翘首期待着《长生诀》是否真能使人韶华永驻时,老盟主江鹿鸣突然离世了。
据传是七杀门在当年围剿之后四分五裂,其中一支得了门主传授的魔功,潜藏修习多年后终于发起复仇,趁江鹿鸣闭关的紧要时候杀入了山庄。一切发生与结束都太快,仅用了一天一夜,七杀门这支余孽就已被全力剿灭,然而归云也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江鹿鸣强行出关导致内功激荡,最终与对方同归于尽,庄中弟子死伤无数,甚至连他的长子也丧命于此。
归云山庄挂起重重挽幛,像在初秋就落满了雪。
各大门派收到消息时,只来得及一声哀叹。没过多久,另一种声音跟着响起:既然江鹿鸣已死,山河盟盟主之位该落在谁的身上?归云山庄还有资格坐着天下第一的位子吗?
于是继任庄主的次子江行舟,一身丧服麻衣,红着双眼在山庄中设下擂台。他竭尽全力,击败了所有挑战者,稳住了归云山庄的天下第一,成为了山河盟的第二任、也就是现任盟主。
而最令江湖人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比试中江行舟所使的是传承百年的归云剑法,内力真气也毫无《长生诀》的痕迹。
一时间议论纷纷,有人猜测是江鹿鸣的离世太过突然,还没来得及传授心法与剑法,甚至有可能,七杀门其实是冲着《长生诀》来的,心法秘籍在混战中已经不知所踪了。
无论如何,归云山庄确实剥落了《长生诀》的神秘荣光,天下第一庄失了几分颜色,但地位仍旧稳固。出乎意料的是,归云没有在当时轰然倒塌,却一点点地倾颓了下去,许多年再没出过武学出众的人物,唯有义子季休明可堪一提,何况江行舟近来染病,而他这独子江兰泽显然难当大任。
江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戚朝夕耳尖听到,以为他在为眼下的情形苦恼,又见少年低头垂眼,少了平素的冷淡,瞧着倒是挺招人疼的模样。戚朝夕忍不住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顶。
江离猛一皱眉,转过头就要警告他拿开手,却正撞上戚朝夕的目光,对方居然冲他笑了一下,有些安抚意味藏在里面。警告的话在舌尖滚了一遭,末了终被他给咽了回去。
算了,江离自暴自弃地想,反正摸一两下也不会少块肉。
那边三大门派自坐下后就商议起了解决办法,思来想去却总卡在满地的毒虫上。倘若仅仅是聚义庄被般若教团团围住,集众人之力未必不能攻破,然而眼下毒虫四涌,连个立足之处都没有,又何谈还击?轻功厉害到能脚不沾地的没有几个,更别提还有伤者和不通武功的仆从。
“这虫子难道就没办法对付吗?”沈端行道,“二哥,要不然将你那件驱虫的袍子撕开,分给大家试试?”
沈知言摇了摇头:“你即便是把我一并撕开,也不够这么多人分的。”
被虫子钻入体内的那个江湖人已经不再挣动了,他瘫软在地上,脸上泛起了一层死气的青黑。林旷歌探着他的脉搏,着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不能再拖了,我们得尽快想法子离开。”
“可要怎么离开?”
“我有个办法。”
地道里倏然一静,众人几乎疑心是自己听错了,江离迎上数道既惊又喜的目光,重复了一遍:“我有个办法。”
沈慎思最沉得住气:“说来听听。”
“毒虫无法解决,那就避开。只要我们有立足的地方,离开就容易多了。”江离道,“可以在箭身绑上布带,要足够长,一端系在柱子上,另一端由箭射入院墙,就如蜘蛛结网一般,在庄内拉出一张网来。但凡懂些轻功的人,就足以在上面借力行动。而且离开时点燃这张网的一端,整个庄子都会随之燃烧,满地的毒虫也就解决了。”
“听起来很厉害。”沈端行忍不住道,“可最关键的是,我们去哪儿找来那么多那么长的布?”
江离没有答话,视线投落在了魏敏身上。
他记得照月曾经提过,魏敏手下有绸庄的生意。
听到要烧庄时,魏敏脸色已经有些不对,但他经商多年,留得青山在的道理自然明白,性命比什么都要紧,于是咬牙忍痛,还摆出了笑脸配合:“这不成问题,我庄中仓库里多的是绸缎,弓箭也足够。”
“不过我腿脚不算灵便,实在怕拖累诸位。”他伸手拍了拍魏柯,“就让犬子带你们去拿吧。”
魏柯被拍得一抖,长这么大他也头次遇上这种场面,方才奔逃得狼狈不堪,这会儿仍心有余悸,却又不敢推拒,便硬着头皮答了声是。
看这当爹的不敢涉险,反把儿子往前推,戚朝夕唇角弯起一点嘲讽的笑意。青山派还为让魏敏破财而愧疚,他却觉得是自作自受,归根到底,若不是魏敏费尽心机的搞什么名剑大会,哪里能惹来这遭横祸?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沈慎思扫视众人,“有谁擅长箭术,愿意随我一起?”
旁人尚且犹豫,薛乐先出了声:“愿尽绵薄之力。”
戚朝夕睨着他肩臂上的几道血痕,低声问:“不要紧?”
薛乐轻轻一笑:“小伤。”
这时响起了一个微哑的声音:“请带我一起。”
众人大惊,连沈慎思都是一怔,天门派几个弟子急忙劝阻,杜衡更是一把按住了孟思凡:“大师兄,你现在都这样了,还是留下歇息吧!”
那日下了擂台,对着他鲜血淋漓的右眼,大夫束手无策地摇了摇头。如今孟思凡右眼缠着雪白纱布,精神倒是还好,拉开了杜衡的手:“别担心,我人还没废呢。再说少一只眼睛,箭不是射的更准?”
许是有感于他这坚决态度,又有四五个人出声加入。沈慎思点了头:“接下来该怎么离开?”
“依我来看,最好是兵分两路。”季休明思索道,“般若教能带来的人终究有限,如果先由武功高强者从正门突破,将对方吸引过去后,剩下的人再从包围薄弱的侧门杀出,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还有一个问题。”沈知言忽然道,“离开聚义庄后去哪里?般若教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倘若往洞庭城中去,只怕会伤及无辜。”
众人一时沉默。魏敏略一迟疑,还是道:“穿过庄外那片林子,十几里外的山上我还有座别庄,比不上这处宽敞,诸位若不嫌弃,就随我去那里吧。”
关键问题迎刃而解,计划便迅速地敲定了下来,然而交代到最后,才发觉要想万无一失,还需要有人自一开始就在正门处吸引般若教注意。即是在网尚未结成之前,便要求那人有高绝的轻功。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当初擂台上,戚朝夕瞬息间拦下一剑的身影,但山河盟三家思及上次被回绝的事,便不再贸然开口了。
这微妙的气氛中,反倒是戚朝夕看出了点什么,提议道:“缺一个人的话,不如让我试一试?”
不待他人反应,江离突然开口:“我和你一起。”
戚朝夕微讶,不置可否地笑道:“平时没看出来,你这么黏我啊?”
江离直视着他,并不辩解,只固执地重复:“我和你一起。”
他说这话时分明没什么表情,可胸膛里某个难以言明的地方悄然一动,戚朝夕散了玩笑的心思,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偏头低声道:“那跟紧我。”
见众人准备就绪,沈知言也站起身,要将覆在洞口的那件外袍撕开,分给负责射箭的几人护身。踏上石阶的瞬间,沈慎思忽然拉住他手臂,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真舍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偏偏他听懂了,沈知言甚至还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眼下生死攸关,大哥放心,我分得清轻重。”
沈慎思没有回答,只是松开了手。
魏柯紧张不安地夹在几人中,脑中一遍遍回顾着仓库的路线,有人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放松点。”
魏柯回首忐忑道:“孟公子,我……”
“嗯?你叫我什么?”孟思凡打断他。
魏柯呆了一下,想起来自己将入天门派,不确定地道:“……大师兄?”
“知道是师兄在,就别紧张了。”孟思凡的视线移到了石阶上。
沈知言最后深深望了一眼衣上血,终于拔剑出鞘,裂帛声响。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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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第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