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不产纸,却有着比任何一城都大的灯市。
乘着这十月的末尾,灯市成了建康城里做生意的人最后一个谈生意的日子。
单子谈定了,在过年前把货交出去,就可以开开心心过个好年。
街道上不少的游人,望着街边各个商号挂出来的彩灯。就算灯下没有灯谜,也不妨碍他们看得起劲。
等着大人物看上哪号灯,来年的元宵会是什么模样就都有定数了。
南宫箬走在街上,牵着元宝的手东张西望。
不是她对灯市不感兴趣,她更在乎自己的哥哥有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
“元宝哥哥,为什么我没有见到哥哥啊。”
元宝用他壮硕的身躯替南宫箬挡开人潮,嘴上却只能无力地尴尬回答:
“金少爷寻亦大哥有事相谈,我们等会去不知的茶楼看看,估计就能看见了。”
他瞥了眼身边的南宫箬,看到依然是东张西望。
他不由地舒了口气,继续着自己没有把握的胡诌:
“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灯,晚些时候给阙小姐带回去。我也想给哥哥买一个,挂在他床头看他会不会被我气笑,你也知道他严肃过头...”
他说完这话,却望着自己不知何时空荡荡的手,望着一望无边的人潮,真真切切地叹了口气。
茶馆的二楼雅座,南宫亦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
如意守在他身后,看着那金大人的不紧不慢。
金百川倒是一口茶水一口茶点慢条斯理地享受一切,丝毫没把南宫亦隐藏的焦虑放在眼里:
“我帮你把附近的百姓都撤了,你觉得如何。”
“江湖帮派谈判,动用到官府人马,说不过去。”
他望着窗外河边两侧的彩灯,不咸不淡地回绝:
“没多大的事情,我能摆平。”
金百川倒是不予置评,顺着南宫亦的目光向窗外城内看去:
“虚行教没有,薄渊宫的人倒是来了。听说还杀了九堂的一个堂主,你不会觉得压力很大吗?”
南宫亦下意识握紧了长情,勉强地答道:
“这终究是江湖事,不过是寻常的小打小闹。”
“对啊,会死人的小事。就算同样的事情可以发生无数次,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南宫亦苦笑。
“我会死。死的毫无价值。”
金百川此刻却被噎住了,猛力地敲击着自己的胸口,直到自己不在窒息,直到大口喘气:
“你真的打算让我下半辈子替你养儿子啊!”
南宫亦见金百川那么激动,倒是从苦涩的情绪中舒缓过来了:
“我这不是还没死吗?”
金百川看着他,睁开了眼:
“嗯,你不能死。
所有人都不希望你死。
你可是南宫家主,武林第一家的南宫家主啊。”
如意看到了,看到了他不曾理解的恨意。
那由仇恨组成,纯粹的恨意。
游全得从酒楼走出来的时候,他喝了不少的酒。
游彻舍却没有搀扶他,摆了摆手就离开了:
“多大的人,喝醉了就自己走回去。”
游全得明白,喝醉人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花红酒绿,面前满是燃烧的星光。
游人的笑声,儿童的唤声,微微夜风吹拂的声音。
模糊且又遥远,与自己无关。
可是仔细听,却又有着自己熟悉的声音。
是铃声,是马蹄声,
是她的温柔乡。
此刻不是城外冰冷的月关,是在车窗外车厢内点点灯光映衬的暖香。
马匹不知何人驱使,却只知道熟悉的拥抱让自己安心:
“全得,你还好吗?”
他微微睁开的双眼,看不清楚她的样貌,只知道她也看着自己,看着遍体鳞伤的自己。
他哭了出来:
“很好,我过得很好。”
“你在说谎。”
那不是严厉的苛责,却是最温柔的回应:
“你学会同我说谎了。”
游全得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知道放声大哭。
斌如心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知道抱紧着他。
他不哭了,问道:
“他们都说你背叛了九堂,是真的吗?”
斌如心没有反驳:
“你是怎么觉得的?”
“你没有,你没有杀死过一个人。”
她觉得有些好笑,从身后抚着他的脸,回答道:
“我一直想杀南宫亦和柳和歌。”
游全得的震惊,都在拥抱中消散。
“但他们那么厉害,我不可能有机会得手。”
游全得害怕得问道:
“所以,你真的...”
她掩住了他的嘴,认真回答:
“你不会帮我的,我知道。我也没希望你能帮到我什么。”
“你能做好游全得,就是我最大的期望了。”
“他睡着了?”
拉车的人问道。
斌如心看着在自己怀中熟睡的少年,脸上的宠溺已经盖不住杀意了:
“你打算杀我了?”
“杀你没有意义,我已经不是不是九堂的人了。”
“你这样做,全得也不会好过。”
“也比把自己憋着,最后失心疯来得好。他毕竟是我的混账小子,做父亲的不能不关心他。”
游彻舍的话,斌如心全信了。
但是她依旧把手够在了车厢暗格中的暗器上,只怕车外那位江湖杀手出人意料:
“车停下,带他回去吧,叔叔。”
马车适时的停下,高大的男人弯着腰走入车厢,拉着儿子的脚踝准备离开。
他看了眼这原本斌家的未来继承人,说道:
“我也没资格让你喊我公公,斌二小姐。”
斌如心笑了一声,许诺道:
“只要能把杀死姐姐的凶手碎尸万段,我就带全得去天涯海角。”
游彻舍也笑了:
“你这样做,只是把自己放在一座无人经过的孤岛上而已。我的好如心。”
南宫箬的眼中,没有任何的颜色,唯一能看到的是火光的暖色。
四周宛若一层薄雾,笼罩着所有的事物,引领她进入一个灰色的迷宫。
街道无限延长,宛若没有尽头,直到周围的火光渐渐消失,只剩下一盏孤灯挂在河边的树上。
少女在那等着自己许久了。
南宫箬望着少女,少女望着自己:
“你要怎么做?”
南宫箬回答道:
“我要保护哥哥和他,我要去保护大家。”
“可是大家不需要你,不要一个徒有其表的南宫家的二小姐。”
“可是他们,他们害怕我们!他们觉得我们所做的事情,不应该是我们所做的。”
“那什么才是我们该做的?”
“为柳和歌扫平一切的障碍,如果可以,我们可以替代他的存在。”
“柳哥哥真的希望我们这样做吗?”
少女手指向对岸,指向对岸放着水灯的三人:
“我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
斌从流看着那盏荷花灯,顺着水流向海而去:
“你们说,这灯最后会到什么地方?”
南宫亦双手抱着脑袋,满不在乎:
“被海浪打翻,变成一堆废纸。”
“和歌,你觉得呢?”
女人问道,问着在一旁的白衣少年,问着那一语不发的少年。
少年动嘴,一字一句的说道:
“是一个充满希望和未来的地方。”
女人笑了,柳和歌也笑了。
南宫亦从来没有见过柳和歌这样笑,不解地跟着一起尴尬地笑了。
赫连凝然抱着司马弃的手臂,看着花花绿绿的彩灯满心欢喜。
这是北疆之地不会有的景象,那是比火把更美丽的火焰。
那每一处的燃烧,都被脆弱的易燃物包裹着。
那一层层薄薄的纸,那一根根脆弱的竹,构建着她从未见过的,最为新奇美丽的东西。
她开心地向柳介厄和司马弃说道:
“我们买灯回去吧,到时候过年我们就把薄渊宫照的亮亮堂堂的,好不好。”
司马弃微微点了头,柳介厄满脸不在乎:
“我可不想看到掌门发现你买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到时候亲手一个个把灯撕烂。”
赫连就觉得这男人真的一点情趣都没有,撇过头不去搭理他。
可是走了没多久,才发觉自己两人身边没有柳介厄。
他已经差了好几步路,被他们远远地抛弃在身后。
她想回头看,却被司马弃一句话打断了:
“我们两个人一起看看灯就好了。”
“我们到时候,能一起回去吗?”
“柳介厄的命,在他自己手里,我们无权左右。”
“连掌门也做不到吗?”
“做不到,哪怕她更爱她。”
“为什么?”
“他才是母亲与南宫鸣的孩子,
命中注定的孩子。”
柳介厄一句话没说,用着仅存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拉着她没命地向前走着,不知道要走到何处。
直到他们走到河边树旁孤灯下,他让她同自己一起坐下。
很奇怪,河对岸火光依旧,而这里只有一盏白纸灯笼。
他说道:
“如果可以,去薄渊宫过年好不好,妈妈会做饺子,而且我和你保证不会是人肉馅的。”
“虽然到时候外面会下超级大的雪,但是几个年纪小的弟子会到外面堆雪人做冰雕,妈妈觉得中眼的还会留下来,丢在冰库里做装饰。”
“你肯定觉得很奇怪,一定觉得妈妈就是一个老妖婆,可是她不是,她是天底下唯一一个会爱我的人。”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姓柳,姓柳家神算的柳。”
“我只是柳家的怪物而已。”
他望着阙少芙,阙少芙望着他:
“你的儿时被囚禁在漆黑的地牢,只因为你能看到你不该看到的未来”
“你被柳家人当做怪物,还砍去了一只手臂,只希望你一辈子就是废人。”
“寒暑易节让你能够看到你想看到的未来,却能让我看到不想看到的别人的过去。”
“我知道你的梦。”
柳介厄眉头的紧缩,只有一刹那,随后就是伪装出的没心没肺:
“你看得到梦的未来吗?”
她摇头。
“我看不到。”
她说谎了,柳介厄不知道:
“那是一个没有未来的结局。”
我的梦里是你,我的梦里也是你。
我们的相遇,命中注定。
我们的离别,不过天命。
我们的梦境,是相遇后死去。
我们的相遇,是终将死去的梦境。
阙少芙握紧了他的手,灯映在她的眼里,她映在他的眼里。
她想破局,破着无解的局:
“就算是这样,就算是看透了未来。我们都应该去反抗,去避免不是吗?”
柳介厄听着这话,却没有冷哼。
他笑了,笑得灿烂,笑得凄凉:
“活在一个不在寒暑易节算计的未来吗?”
阙少芙没敢回答,因为她没有资格回答。
她的所有假设,都是寒暑易节给她的。
“你也看到了,我们的未来。我们根本不存在的未来,我们必定相爱的未来,我们注定死去的未来。”
“为什么不相互远离,让这未来变成一个笑话。”
“为什么呢?”
他重复着问句,重复着疑惑,重复地迫切地希望阙少芙告诉他,告诉他她的恐惧与不安。
快些,再快些。
快把哭泣告诉我,好让我潇洒地转身离去。
好让我逃开,好让我在懦弱中苟活一辈子。
求求你了...
冰凉的触感,炙热的触感。
就算是矛盾也要妥协。
她拥抱着自己,让泪肆无忌惮地沾染在自己的脸上。
柳介厄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因为这根本没有未来的爱。
唇的离别,手的松绑,却换来了泪的诉说。
阙少芙的眼里没有灯火,没有星光,只有他:
“好,我们就此告别吧。”
“箬儿妹妹,我终于找到你了。”
元宝气喘吁吁地在孤灯下找到了南宫箬,却见着对方手指向天空,淡然说道:
“烟花。”
当烟火绽放,照亮每个人的侧脸。
当火花燃烧,声音没入每个人的耳畔。
像是告别的钟声,像是离别的告别。
当花消失的那一瞬,所有人都回到了名为江湖的,
黑色泥潭。
“真漂亮啊,不知道哥哥看不看得到。”
元宝傻傻地说道。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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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十月,华灯,再会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