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世子和王爷起了争执,因为什么时候出兵的事。”
白禹来汇报此事的时候沈盟主正在专心看话本子,倒也不是话本子有多好看,只是一想到这几本书价格不菲,就算不好看也得硬着头皮看了。
她顺手给白禹丢了个橘子,白禹美滋滋的剥了起来:“盟主,还有一事,纪少侠不是去虹光书院了吗?那狗皇帝许是得知了什么消息,已经开始在江南布置兵马了,兴许,真要用来对付我们武林各派。”
沈玉凝将视线看向白禹,后者马上恢复了一脸严肃。
她冲白禹伸伸手,后者不解。
“橘子。”
“不,不是给属下吃的吗?”
“你再剥一个!”
言罢,一把将剥好的橘子从他手上抢了回来,沈盟主吃的一本满足:“这君北的橘子甜是甜,就是太难剥,你看我剥的手指头都黄了。”
白禹笑了笑,又从桌上拿了一只。
沈玉凝吃了两口又狐疑问他:“不对啊白禹,我发现你最近有点反常,这要搁在以前,你早就为了个橘子跟本盟主吵起来了!”
“橘子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盟主不想剥,属下给您剥!”
他说着,又将一个剥好的橘子放在她身边的桌上,沈玉凝愈发的一头雾水。
“盟主,若朝廷真会出兵刁难武林各派,这已不单单是兵匪之祸那么简单,兵匪之祸几百人,朝廷兵马却足足数万之多。”
“放心,京城也不至于蠢到真的出兵攻打各派,”沈玉凝吃着橘子悠哉悠哉的表示:“且不说君北正在盯着京城虎视眈眈,就说其他各方势力吧,江南已是最后的和平之地,若是反了,京城危矣。”
“可谁知那狗皇帝会不会真的鱼死网破!”白禹又道:“不知师父有没有应对之法。”
“我爹当然有。”
“什么法子?”
沈玉凝又向他看去:“告诉你做什么?你又不在江南,你能为我爹出力献策?不,你不能,此时此刻,真正能为我爹所用的是武林盟未来的希望——纪辛元纪少侠!”
“纪辛元铲除了虹光书院?”孟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随即,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不要用‘铲除’这么野蛮的字眼!”沈盟主强调:“武林盟行事,要用那种听上去比较正义的,比如‘剿灭’!”
“盟主英明!”白禹附和。
“有什么区别?”
沈盟主犹豫了一下:“就是听上去比较正义啊……”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声,不用再等了,世子已经在点兵,准备出兵京城。”
孟棠的话并未让沈玉凝感到意外,在攻打京城这一决定上,西北王世子孟隽永远是最着急的那个。
兴许孟朝暮已经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早就磨平了心志,又或许孟隽对那狗皇帝的仇恨早就到了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的地步,总之,从上次来西北王府的时候沈玉凝就看出来了,他,真的很着急!
从孟棠微蹙的眉头来看,他这个当弟弟也看出来了。
“王爷怎么说?”
“他还要再等,”孟棠道:“许是要等京城的兵马真正进驻江南他才会出兵,才能保证以一击必胜。”
沈玉凝点头,随即又道:“所以,若京城兵马不动,你们君北有没有把握……”
“一半的把握。”
“若王爷兵马不动,只世子的东北军前去攻打京城,还有一半吗?”
“没有把握。”
沈玉凝勾唇而笑:“看来,金刚确实不该露面啊……”
而此时,西北王的书房内,已经穿上战甲的西北王世子孟隽正赤红着眼睛看向他的父亲,那个戎装半生,此时此刻却又悠闲品茶的老者。
“您一直说自己愧对先帝,愧对先帝太子,眼下便是您解除这份愧疚的时候,父亲!”
老王爷无奈叹了口气,又给儿子斟了杯茶:“若你还能叫我一声父亲,就老老实实的坐下,脱下你那战甲,择机而动!”
“择机而动?”孟隽冷笑:“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若是您不敢动,那便让我来动!届时无论儿子生死与否,都与父亲无关,都与君北无关!”
“你总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
“那您呢?受那狗皇帝的气受的还不够吗?您受他招安,在这里做个闲散王爷,我受不了!我一刻也不想在君北待了!父亲可去过东北大营?风雪要来了,那苦寒之地的马草冻的石头一般,我的战马年年折损过半!无人喂的饱我的马,也无人救的了我的兵,父亲不愿动,那只能我来动!”
“你要做什么?”
“我要在大雪封路之前,出师京城!马革裹尸,在所不惜!若此番不能直捣黄龙,那我孟隽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京城!”
他说着,大步向外走去。
孟朝暮怒斥:“你站住!为父已经在那青史之上背了千年唾骂之名!你怎么还这样执迷不悟!”
“那您就将先帝太子交给我,如此便师出有名,我孟家便师出有名!”
“你!”孟朝暮狠狠咬了咬后槽牙:“先帝太子是最后的筹码,万不得已,动不得!”
孟隽冷笑了一声,随即又仰天大笑。
“那您费心费力找他做什么?那临宵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忙碌又是为了什么?父亲,你真的不懂,不懂我们。”
他说着,昂首阔步的离开了书房。
但谁知孟朝暮刚坐下,便听外面,孟隽高声吩咐:“找人!把王府之内所有陌生面孔都带过来!”
“你!”孟朝暮左右看了一圈,顺手抓了把拨炭的铁棍就大步走了出去:“你想干什么!简直胡闹!”
孟隽负手看向忙碌的王府,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找人,父亲不给,我自己找,找到也就罢了,找不到我还是要出兵。”
“你这不孝子!”
他扬起铁棍刚要去打人,孟隽却一把将铁棍抓了个结实。
此时此刻孟朝暮才发现,虽然自己常年身处军中和年轻人厮混在一处,一起训练,一起跑马,总觉得与他们无异,但当他真正看向自己的儿子,自己那个已经可以指挥兵马与鞑子为战的儿子时,他第一次觉得自老了。
孟隽的眼底是被风雪刻上的磨痕,而他的眼角,甚至还出现的细细的纹络。
上次这样仔细看他还是在京城的时候,他那张年轻而又青涩的脸上布满泪痕,他说:“为什么,父亲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离开京城的代价会抵上吾妻的性命!为什么啊父亲!”
“父亲,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您动辄对我打骂的脾气最好收一收。”
他趁孟朝暮晃神的功夫将铁棍从他手上取了下来,又淡淡说道:“我倒是忘了,您教孩子的方式一直没变,从小到大,挨打的是我,纵容的却是临宵。”
他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孟朝暮略有些恍惚,他细细品味着儿子的这句话,也慢慢在记忆中翻出一些久远的事情。
没错,他好像真的从未打过他的次子。
以至于棠儿从小就养成一个纨绔得意的脾气,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常在京城被人戏说为太岁,或者是什么小霸王。
想到这个次子,他会笑,会忍不住的骄傲,他甚至会让还是稚子的他骑在自己的高头大马之上,堂堂大将军会给自己的儿子牵马,招摇过市。
但是想到长子,记忆中却总伴随着怒火和斥责。
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家中,他对他的要求都太过严苛。
执掌军马,统管家业,他从未对长子的所作所为称赞过一句,哪怕京城中对他的盛赞也比比皆是,哪怕无数人曾告诉过他,你这个儿子将来定是第二个大将军,他,能完美的继承你的衣钵。
他也从未赞赏过,骄傲过,只是觉得这是他应该做的,甚至,还做的不够。
他所获得的一切,孟朝暮都觉得有些过了,甚至不该沾沾自喜,要内秀,要隐而不发,这才是君子之道,才是强兵之道!
这一天,孟朝暮不知怎么了,总是沉静在回忆之中,回忆的越多,他就回忆的越发久远,直到忆起尚未进京之前,他还在天边郡的时候,和妻儿在一起,和那时候还不是皇帝的岁安王在一起。
孟朝暮笑了起来,总觉得自己将整个人生都看了个遍。
他再擦一把脸,想从书房离开,却发现外面已是暮色四合,黑沉沉的,半颗星子也无,甚至没有任何声音。
不对,太安静了,他在王府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知道,他的王府,不该这么安静。
推门出去,恍如置身于一片墨汁之中,浓稠的黑和寂静的夜,让他有点辨不清方向和方位。
就在这时,一股奇异的味道从不远处飘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
而与此同时,五六个黑衣人从黑夜中向他的方向奔袭而来!
那一瞬间,他疾步后退,砰的一声关上书房的门,紧接着,他眼前微微发晃,看到的什么东西都变成了两个影子!
他这才意识到,方才的味道有问题!
而那几个黑衣人却瞬间逼近!破开门窗直入书房,孟朝暮欲要抵挡,却发现双腿和两臂都沉的好像灌了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