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凝大囧,只顾着逞口舌之快却忘了说话要‘忌口’这事儿。
她最近是不是给他太多好脸色了,总觉得这人有点得寸进尺的意思。
“外面冷,回去吧。”
她裹了裹身上的大氅:“不冷,我要看风景。”
说着,又往白禹和金刚的身边挪了挪。
男人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船舱。
“盟主,你们方才跟水镜城的城主在说什么?”白禹发问。
沈玉凝道:“在说借兵时,孟临宵给他的承诺。”
说着,她和白禹一起看向金刚,后者却是不明所以的挠挠头。
白禹叹道:“金刚真是任重道远啊。”
“简直是吾辈楷模。”
“没错。”
金刚更糊涂了。
船舱里,衔月宗侍女正在往碳炉子里添炭,见宗主进来了,又连忙将一只包着越锦的暖手炉递送过去。
男人接了在首位坐下,不一会的功夫,吟风就快步入内:“属下已经安排了人马从水镜城出发,将我们要到天边郡的消息送去了军营。”
“好。”
不必说太多,他爹应该知道他此次会带着什么人回来,自会提前等着,小心安排。
坐在榻上,男人一手端着手炉一手在桌上轻轻点了两下。
船舱里侍奉的人都没出声,就连吟风也大气不敢出。
半晌后,他问:“各堂堂主可有待命?”
吟风道:“各堂堂主已在沿途和天边郡布下防线,以防路上出现万一。”
“嗯,让红狐也去跟他们会和,在危险面前,红狐的敏锐度一向是最高的。”
“现在?”
“现在。”
“是……”
吟风只得去通知红狐仙儿——你得跳船了!
也不怪宗主如此小心,有蛛网情报在先,加上纪辛元缴获的铁火铳,王爷在他心中的信任度应该已经直线下降了吧。
他虽如王爷所愿将先帝遗孤带回了君北,但信任瓦解后,他不得不留个后手,以防王爷会对‘太子’不利。
沈玉凝在甲板上吹了半天的风,向金刚说自己上次来时的所见所闻,说到京城河道里的尸体她看金刚眉头紧锁,身体崩的死紧。
“天下苦昏君已久,希望这次西北王真能成事,不管怎么说,百姓是无辜的。”
听金刚如是说,白禹到底没忍住:“你就不怕孟朝暮只是在利用你,利用我们?他打着‘先帝遗孤’的幌子出兵,名正言顺的获得四方支持,再将昏君赶下皇位,到时候……他可能会将你取而代之。”
金刚看向波谲云诡的老君河,没有说话。
沈玉凝将斗篷往他身上搭了一半,低声道:“你别怪白禹说话难听啊,咱们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便要将所有可能存在的危险都要想到。当然,也不能光往坏处想,也有可能孟朝暮不会对你出手呢。”
金刚浅然一笑:“那就往好处想……”
“是啊,往好处想,说不定孟朝暮还想留你当个傀儡,好在幕后操纵一切呢。”
金刚:“……”
白禹哈哈笑道:“盟主,你还不如往坏处想呢!”
沈玉凝也不由笑了起来,她从大氅中伸出自己的手:“手给我,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无论发生什么,我和白禹都站在你这边!”
金刚的手放在她的手上,温热而又柔软。
白禹也将二人的大手包裹在掌心:“盟主说的没错!”
老君河的风依旧疾劲,河水凶猛的晃动着船身,三人站在甲板上,衣袂翻飞却目光坚定。
“我只愿天下太平,万民得福祉,若这太平和福祉需要有人牺牲,我愿义无返顾!”
当天晚上,衔月宗的大船就在天边郡的码头靠岸。
孟朝暮白天得了消息便从军营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没等孟棠下船他便第一个沿着悬桥登船。
等他冲进船舱的时候,里头的一群人正在准备下船。
小包子率先唤了一声:“爷爷!”
“哎呦!辰安!”孟朝暮想抱孙子,当爹的则一把抓住儿子的衣领提到身后,硬生生分开二人。
紧接着又看了一眼他爹布满尘土和油腻的甲胄,孟朝暮在身上随便拍打了两下:“来的匆忙,还没来得及换。”
说话的功法,船舱里的人已向他抱拳行礼。
他那双精锐的眸子寻梭了一番,最后准确落在金刚的身上。
“这位就是……”
孟棠点头,算是默认。
孟朝暮噗通一声就向金刚跪了下去:“罪臣……”
“不敢!”金刚反应也快,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拦下。
沈玉凝和白禹也连忙将孟朝暮扶了起来,再开口时不难听出他语气里的颤抖。
“罪臣孟朝暮,见过太子殿下!”
金刚怔怔站在原处,虽说他已知晓自己的身份,但被人行这样的大礼,做这样的称呼,还是头一遭。
“王爷,这里既不安全也不方便,还是回王府再说吧。”沈玉凝适时缓和了一下气氛。
后者连连点头,又深深看了一眼这位英姿敏锐的姑娘:“尚未恭喜武林盟主。”
沈玉凝倒也不谦虚:“都是武林前辈们抬举。”
“若没有过人之处又岂会有人抬举,”孟朝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下船吧!”
“好!”
当天夜里,西北王孟朝暮的府邸便加强了守卫。
那些隐藏于暗夜中的眼睛虽不明显,但王府周围沉冷的氛围依旧能让人感觉到压抑。
莫说活物无法靠近,就是掉一片落叶也会马上有人前去探查,再将落叶处理干净。
内院书房,上次沈玉凝来的时候是在默写《先帝遗册》,今日带着金刚再来,更像是四方会谈。
白禹和吟风颂月守在书房门口,除了他们还有王府的府兵。
那些府兵本也是好意,说三人坐了这么多天的船实在辛苦,饥寒交迫也能理解,饭堂备了热乎的饭菜要不要去吃点垫垫肚子?
三人摆手表示既不饥也不寒,依旧蹲在书房门口用落叶烤番薯。
府兵们对他们燃起来的篝火有些不满:“若你们实在想吃番薯,让后厨烤了就是,何必亲自动手。”
白禹表示你不懂,我们江湖人习惯吃什么都自己动手,比较安全,以免有人下毒。
吟风颂月难得和白禹达成一致,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府兵又道:“这里是书房重地,王爷还在里头议事呢。”
白禹道:“我们盟主也在里头。”
吟风&颂月:“我们宗主也在里头。”
那些个府兵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仨是摆明了不信任他们,似乎担心他们的盟主和宗主会遇到危险一样。
说来也是可笑,且不说武林盟主这个身份放在这里谁人敢动,就是他们二公子也无人敢碰啊!那可是王爷的亲儿子!
“你们……会不会有点杞人忧天了?”
府兵话音刚落,书房内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
白禹和吟风颂月腾的站起来了,看书房大门没动,又看向那几个府兵。
白禹道:“你还觉得杞人忧天吗?”
那几个府兵也咕嘟咽了口唾沫,寻思要不要进去,相比起来,王爷在两个武林高手面前好像才是弱势的一方。
“王爷……”府兵敲门。
里头西北王淡定开口:“无妨无妨,不碍事。”
“是……”
白禹也敲了敲门:“盟主?金刚?”
沈玉凝道:“放心,我俩没事。”
吟风颂月对视了一眼:四个人,三个没事!那有事的是——!
“宗主!”
“退下!”
二人不敢吱声了,退后了两步。
白禹和那几个府兵一脸同情的看着兄弟二人:“你们宗主出事了啊。”
“不会危及生命吧?”
“你们真不进去瞧瞧?”
“若是一命呜呼……”
“我不知你俩怎么想的,要是我,绝对不会允许盟主陷入危险之中。”
眼看吟风颂月兄弟俩要被他们说动的时候,书房的门被从里面打开,四人走了出来。
沈玉凝还被晚风猝不及防的吹出个喷嚏。
颂月本想将怀里的大氅给自家宗主披上,结果对上宗主担忧的眼神,一转手,披在了沈盟主的肩上,简直没有立场极了!
不过仔细看过四人,虽然都沉着脸,但应该没有动过手。
“你……”孟朝暮见他们要走,又对金刚说道:“为了掩人耳目,本王日后还是叫你金刚吧。”
“王爷随意就好。”
孟朝暮又看了一眼儿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索性挥挥手,让他们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沈玉凝到底没忍住,埋怨了一句:“你不该和王爷起争执……”
“你说哪个争执?我不该问他是否和魔宫有关,还是不该让他去查君北的兵马有无偷袭武林各派?”
“你这不明摆着怀疑王爷就是大慈大悲宫的宫主吗!”
“我本来就在怀疑。”
“……”
沈玉凝叹道:“就因为怀疑,咱们才要悄悄的,撕破脸对谁都不好。”
“悄悄的?咱们?”男人若有所指的重复了一遍。
沈玉凝蹙眉:“我说的不对吗?”
“很对。”后者轻笑一声又问吟风:“夫人的房间收拾好了吗?”
“已经吩咐下去了,应该准备妥当。”
沈玉凝愣了愣:“什么夫人?”
“我的夫人。”
“谁?”
“你。”
“我不是你夫人。”
“在外面不是,在我的家里,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