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盯着自己看,金刚不由笑道:“大小姐看什么呢?”
“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怎么还给我爹干跑腿的活?”
“师父永远是我师父,如再生父母,大小姐也永远是金刚的大小姐,情同手足。”
这话说的沈玉凝十分受用:“那你日后若当了皇帝,我岂不成公主了!”
金刚笑的温和:“若金刚能活到那日,大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
原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所要面对的危险,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先帝太子’这四个字将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金刚,若你不愿离开武林盟……”
“大小姐,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才行。”他笑着看向她:“若人人都做旁观者,人间正道何时归?总要有人揭竿而起,总要有人前仆后继的去死,也总要有人奔波于天地之间,力挽狂澜。”
金刚像先帝,却又和先帝如此不同。
同样的话,沈浪早就跟他说过了,他当时说的是:我无法成为孟朝暮这样的将才重塑天下,也无法成为师父这样的武林英豪守一方安宁,但我愿成为青史之路的一块石头,愿为百年之后的盛世铺就一段坦途。
沈浪劝完了金刚,又去劝自己的女儿:“其实就算当了武林盟主,你也不必以身犯险。”
“这不单单是朝廷的事,魔宫从中作梗,也有我武林盟的仇怨。”
沈浪便不说话了,看着女儿良久,又问了一句:“你和衔月宗那后生……你们俩,还要再续前缘?”
沈玉凝这两日也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她不是刘娇娇的时候她很想和孟棠在一起,可当她知道自己是刘娇娇的时候便有些近乡情怯。
“我没想好……”
这种感觉,就像她真的成了刘娇娇的替身,从此自己不是自己,将要以另一个名字,另一个身份来生活。
同时,还要接受和这个名字相关的一切。
她的夫君,她的儿子,她的亲人朋友。
“有些话为父其实没资格说,也没资格干涉……”沈浪沉吟良久,最终还是带着愧疚说道:“这么多年,我对你没尽到半分父亲的责任,你若不想听,扭头出去,我也不会生气!”
“爹?”沈玉凝哭笑不得的挤坐在他身旁,挽着他的胳膊道:“别的我不知道,起码我回武林盟这几年很快乐!”
“那就好……”沈浪犹豫了一下:“为父和你哥哥的想法一样,认为这纪辛元是个值得托付终……”
‘咚’的一声,寒梅傲雪的屏风后头传来一声重响将他的话打断。
沈玉凝疑惑的看了一眼,再看向沈浪的时候却见他一脸正色:“那什么,爹的意思是说,你还是得好好考虑一下孟宗主,以前爹不知道你成亲了,乱点鸳鸯谱!现如今,你和孟宗主历经千难万险再重逢,可不得好好珍惜当下吗!再者说来,你们还有个孩子,为了孩子也得把这日子过下去啊!”
沈浪说的义正言辞,沈玉凝却又往屏风后看了一眼。
她最终没能忍住,抬手去揭她爹的假发,吓的沈浪直接捂着脑袋弹跳起来。
“你,你,你干什么!”
“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还是我爹吗?您要是被衔月宗下毒了您就眨眨眼。”
沈浪眼皮子直跳。
沈玉凝大惊:“他真给你下毒了!”
“不是!没有!”沈浪纠结了一会,最后一甩袖子道:“你俩的事儿自己看着办吧!老子不管了!”
言罢拂袖而去,顺带还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沈玉凝急了:“爹,这好像是你的房间,要走也是我……”
话音未落,那扇绣有红梅覆白雪的屏风后头走出来一个人。
沈玉凝下意识扑向房门,只听‘咔哒’一声,是房门落锁的声音!
亲爹?!
“娇娇。”
“别这么叫我!”沈玉凝背靠房门,连忙将他打断:“我现在还不能接受这个新身份,你这么叫,我总觉得这屋里还有别人……”
孟棠站在屏风一侧没有进一步上前的打算,神情带着局促。
“你若不让我叫,我便不叫,你若不想见我,我也不会勉强。”
“为,为何?你平时对亡妻的爱意,都是假的吗……”
她刚看向男人便被他毫不遮掩的炽热眸光刺痛,连忙又看向别处。
看来不是假的啊!
“我只要知道你还活着就够了。”男人低声说道:“只要你还平安无虞的活着,让我做什么都行,哪怕只能远远的看着你。”
“让你做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那你让我要做衔月宗宗主。”
“……”
沈玉凝挑眉:“不是什么都行吗?”
后者上前一步,郑重点头:“可以,你喜欢就好。”
这双深情的桃花美目再加上男人这低沉的充满诱惑力的声音,沈玉凝将人果断推开。
随即正色说道:“我和你说笑,我现在代掌盟主之责已经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若再当上衔月宗宗主,那我直接等死就好。”
话音刚落,手腕被其一把捉住。
“不会,有我在,再也没人会伤你分毫!”
她明显感受到男人的手在颤抖,想要挣脱的她又犹豫起来,从那日得知自己就是刘娇娇后她确实一直在刻意躲着这个人,避免谈及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有些事你不提不说并不代表就会消失,就会不存在。
“你以前,也是这么对刘娇娇说的吧……”
“你就是刘娇娇,是我的妻,是辰安的母亲。”
“可她还是‘死’了,所以你也不必太把我当回事,不然将来等我也死了,你岂不是要难过两回……”
后者看她,一脸郁卒:“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若真有这么一天,你肯定不会独活!是吧?你不用说了,我承受不起。”
后者又抿紧唇瓣,慢慢松开抓她的手,沉默片刻:“为何你始终不愿相信自己就是娇娇?”
“我是吗?”她道“若现在有个人突然来跟你说,其实你就是先帝太子,你能接受吗?”
“可你身上的一切明明都有迹可循,你就从未怀疑过,探寻过?”
他说着,张开手,一枚老旧的香囊正卧在掌心,是她那天给小包子装玉兰花的香囊。
她恍然大悟,难怪他突然间如此笃定了自己的身份。
“这香囊是你的?”
“不,是我赠予你的,你身边应该有不少旧物都带着这个徽记吧?”
他说着,指了指香囊上已经模糊的孟氏章纹。
因绣线已经老旧褪色还抽丝,沈玉凝平时倒真没怎么注意,现在听他指出竟也隐约忆起自己似乎有些小物件都带着这样一个类似的印记。
“这是什么?”
“孟字,我族中徽记!”
“这是一个字?!”沈玉凝大惊:“好端端的一个字怎么像个人……举着两只手……”
“此乃篆书。”
“哦……篆书啊,我说呢,不认识,若我认识的话,可能早就发现我和你的关系不寻常了……”
她仔细端详着香囊上的印记,忽又想起刘家的时候,老太太的花厅内,一张久未用的古琴上刻了一个‘棠’字。
恍惚间,她真的好像看到自己在祖母不在的时候偷懒,悄悄摸出婢女纳鞋底的锥子,在上头描摹着一个‘棠’字,久而久之便加深了那些痕迹。
鬓发一动,她猛的抬头,见男人将她鬓角的发拂至耳后,她想躲,却又被对方支离破碎的眼神盯的无所适从。
“若你实在想不起来,你我重新认识一次可好?我曾用十年的时间等待,将你娶回家中,我也曾用五年的时间寻找。这一次,十年,二十年,都行,无论多久,我都不会放手,哪怕你永远不会再想起我,再喜欢上我。”
沈玉凝的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轻声说道:“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你。”
男人的表情为之一振,整个人像被突然照亮了一般,和平日那个沉着冷静的他有所不同。
“娇……”他伸出手去,又因不能叫出口的名字而局促不安的停在半空。
沈玉凝看得出来,他迫切的想把自己抱进怀中,时隔五年,再次将自己的爱妻拥入怀中。
“怎样都行,”他的声音开始颤抖,连眼眶都开始泛红:“怎样都行,只要你不会再离开,怎样都行……”
“在无垢山庄初见我时,你是不是就怀疑过?”
孟棠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他怀疑过沈玉龙的妹妹,却没怀疑过当时见到的‘沈玉龙’,试问天下谁敢冒充武林盟主?
“我初见你时,就喜欢你了。”沈玉凝歪了歪头,强忍着眼角的酸涩说道:“初见你时,我就很喜欢你,是那种根植于骨血之中的喜欢和不舍。”
男人的眼睛彻底通红一片,他的大掌落在沈玉凝的肩头,指爪开始用力。
此刻的他内心掀起滔天巨浪,他不知该如何平复,又该如何释放。
五年的时光,他该杀多少人才能原谅!
“可能我就是刘娇娇吧……”沈玉凝强自挤出一个笑道:“我可以慢慢尝试着接受和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