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没有退路了。
他没想到自己纵横江湖半辈子也算是个英雄人物,老来会被一个年轻后生拿捏,而且这个后生很有可能是他的——女婿?
“若前辈交出先帝太子,我衔月宗可保武林盟无虞!”
他之所以能说出这句话不仅仅因为衔月宗在江湖上的地位和财力,更大的原因则是背后的西北王势力,朝廷若对武林盟发难,西北王则可趁机攻入京城来个围魏救赵。
“你们和那昏君又有什么区别?”沈浪懒洋洋道:“为了保守这个秘密,我沈浪连儿子都没了,你又有什么立场能将我劝动?”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前辈为了那个承诺已经仁至义尽,难道还要一错再错?难道还要亲眼看着这个沈玉龙所守护的武林盟在江湖上覆灭?百年之后,前辈又该如何向自己的儿子交代?”
他手腕一动,收回软剑,沉声说道:“为护一人而亡武林盟,他们,又是谁的儿子,谁的父母?前辈没了儿子,还有女儿,还有孙子,何必一错再错?”
沈浪眉头紧锁,只觉得胸口之内气血翻腾。
为了当年的一个承诺,他隐忍至今,儿子的死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孟棠又上前一步,与沈浪四目相对:“只要太子一天没有露面,朝廷和魔宫就一天不会罢休,我孟棠在此向您发誓,若太子乃仁慈之君,我孟家定会辅佐他莅临九五,叫紫微归位!”
“一个两次叛国的孟家说出这样的话,真是贻笑大方!”
后者勾起的嘴角带着讥嘲的冷锐:“就算如此,前辈还有的选吗?”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脚下的尸体,意有所指。
“舍一人而救天下,或亡天下而护一人,前辈作何选择?若是沈玉龙,他又会如何选择?”
他见沈浪迟迟没有作答,当晚辈的也并未咄咄逼人,拱手作揖,转身离开。
“后生!”沈浪突然高声叫住他道:“这个选择,交给他如何?”
孟棠脚步一顿,当他意识到沈浪说的这个‘他’是谁的时候,便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也好!”
第二日,白禹向沈玉凝汇报孟棠动向的时候她正在给小包子梳头。
她本是会梳头的,结果对象是小包子的时候她又不会梳了,紧不得也松不得。
颂月含泪自荐了好几次都被小包子无情拒绝,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自家少主的头发在沈玉凝的手上越变越糟糕,收紧的时候明明扯痛了头皮他却依旧眼含热泪嘴含微笑。
宗主寻妻不易,少主寻娘更不易啊!
“孟临宵一早就被师父叫过去了,”白禹道:“在湖心小筑,房门紧闭,谁也不让进,属下在门外等了半天也没听到里边在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沈玉凝咕哝了一句,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我爹这一晚上肯定也没能睡个好觉,我……刘娇娇的许多事情他也是第一次知晓,一时难以接受也很正常。许是现在想通了,想和他开诚布公的聊聊吧。”
“不是吧盟主!”白禹一屁股坐到旁边,紧张问道:“师父会不会信了他的话,真让他带走您?”
“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我爹才对,”沈玉凝睨了他一眼,又无奈感慨:“若我真是刘娇娇,那我可真是个红颜祸水啊!”
白禹:“……”
沈浪和孟棠的座谈会一直到晌午才正式结束,刚一结束沈浪就吩咐下去召集武林各派的代表再去守一堂议事。
在会议暂停的这段时间,又有几个其他门派的代表陆续赶来,其中也有浮屠寺的老和尚。
和尚来的时候口口声声说出家人已避世出尘,九戒大师的死也非红尘恩怨,恩恩怨怨难消解,索性至此终结为好。
但转眼又向沈浪哭诉,说他师父死的何其突然,你堂堂一个武林盟主不会连你师父的死都要坐视不理吧?
沈浪:若我说,我连儿子的死都无能为力你信吗?
当然,沈浪原本也没打算这么说。
今日守一堂中济济一堂,都在互通消息,昨日没来的,在听他们传颂昨日乌龙,昨日来的,在添油加醋,脑子转的快的,也在添油加醋。
沈玉凝没有直接去守一堂,她带着白禹直接去了湖心小筑,果然在半路上就碰到了并肩而行的两个男人。
她连忙躲到一棵大树后面,虽隔的有点远,二人表情看不真切,但她能明显感觉到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再剑拔弩张,甚至还有点……相谈甚欢?
“我爹……不会接受了这个女婿了吧?”
白禹大惊:“他到底给师父灌了什么迷魂汤!”
想到认识孟棠的这段时间,有时候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一句话都能让自己想入非非,沈玉凝赞同道:“他确实很会灌迷魂汤……”
“可恶!属下一定要在师父面前揭穿他的嘴脸!”
“我现在担心的是,若师父真让我跟他走可怎么办啊……”沈玉凝面色沉重:“这进展未免也太快了点……都未谈情说爱,也未立下婚盟,直接就成了他已婚多年的妻子?”
“还有个儿子!”
对,还有个儿子,这进展速度让她有点接受无能,甚至还有点恐惧。
万一……万一他晚上要跟自己行夫妻之事……
沈玉凝的脸颊染上一层红霞,有点火烧火燎的。
“爹一把年纪了,也太拎不清了,完全没有清醒的认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师父起码该问问您的意见。”
“是啊,他不会迫不及待想要把我丢给孟临宵,自己好抱衔月宗的大腿吧?”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属下听金刚说师父曾羡慕衔月宗有钱来这!”
“看来亲爹也不可靠啊!”
说起金刚,沈玉凝看到他爹身边的金刚跟平时不语先笑的样子不大一样,他不仅没有笑, 还忧心忡忡的,时不时回应一下二人的话语,瞧着不太开心。
“金刚一定都知道了,”沈玉凝道:“你看,金刚那么一个无欲无求,每日里都笑嘻嘻的人都笑不出来了,他一定也反对我跟孟棠走。”
“一定是!属下和金刚一样不舍得盟主,若师父执意要他带你走,我和金刚便在师父面前自刎相拦。”
“那倒也不必……”
眼看三人已行至近处,沈玉凝深吸一口气从大树后面走了出来,大喇喇的将他们拦住。
“凝儿?”沈浪连忙说道:“你来的正好,我和孟宗主正在说……”
“爹!”沈玉凝出声将他打断,又看向孟棠,但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她自认有点招架不住,又急急避开。
“我知道,您在跟他商量我的事!但是爹,我已经不是当年襁褓里的小孩,您可以决定我的去留!我的事情,我想自己做主,您和孟宗主说了都不算!”
白禹也补充道:“是啊师父!万事当以大小姐的心意为重!”
“你的事儿!你什么事儿?”
沈玉凝:“???”
沈浪又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对对对!你的事儿,我也是事儿太多,差点把你的事儿给忘了!”
沈玉凝:“???”
沈浪又忙说道:“不过凝儿放心,爹爹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你尽管放心!”
这明明是她想要的允诺,但听着怎么就这么不开心呢?
“你们……一大早就在一起商议要事,竟然不是我,我的事?”
沈浪摆摆手:“你的事儿不算要事。”
这还不是要事?!
她登时有些欲哭无泪:“爹,我,我是刘娇娇啊,我是他的妻子!我,我还有个孩子!我不记得过去的事儿了,他要来抢我,孩子还喊我娘亲!你还要不要我了?我到底因果姓刘还是姓沈?这都不重要?”
沈浪拧眉,深深叹了口气。
沈玉凝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不重要吗?”
“也……挺重要的。”
这么不情愿是怎么回事!是女儿在逼你说吗?你要是觉得不重要女儿立刻马上跟他回衔月宗你信不信!
然而还没等她哭诉出来,就听一直保持沉默的孟宗主开口了。
“前辈已将先帝太子告知于我。”
“什么!”刚逼出来的眼泪又瞬间倒流回去,沈玉凝大惊,不可置信的看向沈浪:“爹!你都没告诉我!女儿求你,吓唬你,你都不肯说,结果转头就告诉给一个外人!”
“也不一定是外人嘛!”沈浪也有点心虚:“说不定就不是外人了……”
“我说是外人就是外人!你起码应该先告诉我吧!要不要告诉他也应该由我来决定吧!”
“爹也是形势所迫……”
长月先生的尸体还在冰窖里躺着呢……
沈玉凝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谁知这还是不是亲爹了,竟然胳膊肘往外拐,真的十分怀疑若孟棠要带走自己他会答应的毫不犹豫!
“那先帝太子在哪?”
孟棠看她一眼,往旁边让了一步。
金刚则向前走了一步:“大小姐……”
沈玉凝一脸不快:“你说?”
“大小姐,师父说,我就是先帝遗孤……”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隐约能听到树梢最后几片枯叶落地时发出的沙沙之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