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宽衣穿在沈玉凝的身上松松垮垮的,这么举高手的时候肥大的袖子还会滑落,露出两截嫩藕一样的手臂贴在他的耳畔。
孟棠瞬间觉得耳朵像被烙铁烙过,眉头收的愈发紧了。
沈玉凝却十分喜欢他这个表情,这代表他已自乱阵脚。
“可惜宗主是男儿身,不过我倒是无所谓,那本《俏盟主情牵衔月宗》你看了吧?里头写的那叫一个好啊!哪怕二人同为男子也能冲破世俗桎梏,一个愿为对方舍身饲魔,一个愿为对方抛家舍业!最后一个瘸一个瞎,就算残疾也没能把他们分开!”
衔月宗主勾唇而笑,他很少笑,几次为数不多的笑也都赏给这位沈盟主了。
沈盟主贪恋美色,自知抵抗力不足,却依旧被他这多情眼和含情笑骗了个五迷三道。
“盟主说的这个故事叫《全天下都在等着盟主走火入魔》。”
“啊?”沈玉凝凝神细思:“是这个吗?”
“是。”
“你……”沈盟主又微眯着眼睛打量他:“你到底瞒着我看了多少话本子?”
“没有盟主看的多。”
男人说着便向前走了一步,沈玉凝随之向后退了一步,身后是竹床,没有退路,她欲将人推开,手腕却再次被他抓了个结实。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腕子上,又顺着看向她的面庞。
像,真的很像,若是脸上的线条再柔和一些,眉毛再细一些,颧骨再低一点,鼻子再窄一点,下巴上没那条疤……
他鬼使神差的,对那道疤痕伸出手去,然而还没触碰上去,沈盟主的腕子就被他吊着,整个人却委顿在地。
“嘶——”她倒抽一口冷气,面色苍白,额头冒出涔涔冷汗:“宗主,叫秦妹妹来给我看看吧,我真的……伤的很重。”
似是怕他不信,沈盟主掀开他那件宽袍,露出白皙一片后腰,上面青紫的淤血十分刺目。
孟宗主的瞳仁微微一紧:“摔伤了?”
“若是摔伤……倒也好了,”沈玉凝气若游丝:“挨了那白衣女子一掌,又冷又热,冰火两重天,也不知她掌中有没有毒……”
孟棠表情变的严肃起来:“你怎不早说。”
“早说晚说有什么要紧,生生死死,自有定数。”
男人将她甩开,转身冲门外吩咐道:“请秦姑娘过来!”
“是!”
吟风带秦刚烈来的时候沈玉凝正瘫坐在竹床上,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好妹妹,哥哥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还有好些掏心话,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秦刚烈也被唬了一跳:“沈大哥,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一副要死了的样子?”
“我……”
“他受了伤,死不了,”孟棠没好气道:“先给看看,若能看出伤她之人是哪门哪派的武功就再好不过。”
沈玉凝又苦笑道:“好冷漠啊孟宗主,我的命抵不过你查真相重要?”
“你们武林盟讲究道义胜过性命,若能就此找到大慈大悲宫的突破口,盟主就算一死,也会毫无怨言的吧?”
沈玉凝痛苦的捂住心口,想了想,又把手挪到了后
。腰的位置。
秦刚烈为她查看腰间的伤势,可无论她怎么看,这都是被撞后的淤青,再看她沈大哥面露苦痛,气若游丝,神医弟子也有些不太确定了。
“如,如何……”沈玉凝抓住她的手:“秦妹妹,若我时日无多,你可一定要记得我的好……年少时,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叫你秦刚烈的。”
秦刚烈面色一变,沈玉凝又继续说道:“其实我觉得,刚烈这个名字也挺好听的,难不成你不喜欢这个姓氏?若你嫁了孟宗主,改姓孟也不是不行,孟刚烈,你觉得如何?”
“啊——!沈玉龙!”秦刚烈的逆鳞被她触及,怒不可遏,抬手就要打人,吟风眼疾手快,连忙将人拉开!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你去死吧!”秦刚烈还挣扎着要对沈玉龙行凶,而那沈盟主却脑袋一歪,整个人昏死过去。
“沈玉龙!你就算死了我也不会再救你一下!不会!绝对不会!!”
“够了!”孟棠怒斥。
秦刚烈强自镇定下来,委屈的眨眨眼,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沈玉龙明知她最讨厌听到什么还说什么,尤其还当着宗主的面,她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原谅他了!不会!
孟棠又问:“他的伤,到底怎么样?”
“祸害遗千年!总之死不了!”
“……有劳了,秦姑娘回去休息吧!”
吟风做了个请的手势,秦刚烈委屈巴巴的告辞,一边擦泪一边离开,顺带将沈玉龙骂了个体无完肤!
沈玉凝听到耳边安静下来却依旧不敢睁开眼睛,因为她知道孟临宵还在。
半晌之后,男人的指尖落在她的腕上,似在细细感受那根脉搏,最终,撤回,转身离去。
沈玉凝松了口气,却也不敢真的睡去,扶秋剑就在她的手边,她一手握着剑,一边在梦海中沉浮,每每对身边的动静有所察觉,手心的剑便不由收紧几分。ωωw.cascoo21格格党
头上像是悬了一块巨石,随时都会掉下来将她的脑浆子砸开。
她在极力和身体的不适做抗争,而这一幕全落在窗外孟临宵的眼中。
天快亮的时候白禹赶了回来,刚在竹床上坐定就险些被扶秋剑刺入肺腑。
“盟主,属下来了。”
一句话,沈玉凝的手耷拉下来,整个人也随之靠进他的怀中。
她道:“白禹,你来了……”
窗外,孟棠看着内室依偎在一处的两个人,双手捏的死紧,可能只有此时此刻,这沈盟主才算真的放下戒备昏睡过去。
这一幕有些扎眼,叫孟宗主心中无来由生出一股烦闷之气。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这人像只包裹着硬壳的刺猬,每靠近一分,他就像是被刺穿了血肉。
刺进去的时候疼,拔出来的时候更疼,当那刺被彻底拔出,原以为得到解脱的血洞还会翻涌出红色的血液,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这里有个难以愈合的疤。
“回去。”孟棠转身离开,吟风快步跟上。
“宗主,沈盟主实在可疑,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拆穿他?”
“你莫不是忘了,找《先帝遗册》还要靠他,更何况,魔宫得了《先帝遗
。册》还不肯放过他,可见他们也并未解出《先帝遗册》的秘密,你怎知我们就一定能解的出来?”
吟风若有所思:“可如果他是个假的沈玉龙……”
“敢冒充武林盟主,光是这份胆识,也非泛泛之辈。”
吟风点头应下,毕竟以他的浅见,放眼整个江湖真的想不出能有谁敢去冒充沈玉龙,又有谁能冒充的如此逼真毫无破绽。
日光穿透浓云,天边现出一点光亮。
昨夜的雷雨要下不下的,乌云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不知是否在酝酿一场风暴。
这片贫穷的村镇下过雨后十分泥泞难行,衔月宗的弟子找来砖石瓦砾铺在路上暂且不至于打湿鞋袜。
这一点没少让少阳派弟子们诟病,就你们衔月宗弟子事儿多。
衔月宗弟子不服:不是我们事儿多,是我们宗主事儿多!
于是,少阳派的弟子们不鄙夷他们了,开始同情他们了。
此时,他们宗主踩着干净的砖石回房,还没进去就听他儿子在颐指气使:“给你们两条路,要么回衔月宗,要么就在附近找家寺庙出家。爹爹把你们留在衔月宗是担心我会忘了母亲的样子,可我见过母亲真正的样子才发现你们根本不像,母亲笑起来十分好看,你们却看起来十分好笑!”
孟棠看吟风一眼,后者略有些惊慌:“属下不知……”
男人将门推开一条缝,只见他那个年仅五岁的儿子正负手站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徐成从衔月宗带来的两个女人。
“爹爹连秦姑姑都没娶,怎么会娶你们,若非你们的相貌有几分肖似我娘,爹爹又岂会留你们到现在!”
“少主,”其中一女子笑道:“少主听话,这大人的事情啊,你一个孩子又怎么会明白,且不说宗主了,就是少主你,身边总也得需要个知冷知热的来伺候不是,我们来伺候少主更衣吧。”
“我说了,用不着,我不要你们!”
“少主若是如此不乖,我们可就不喜欢少主了呀。”
“对啊,不听大人话的小孩最讨厌了。”
小包子指着她们委屈斥道:“我用不着你们喜欢,也轮不到你们讨厌!”
“可宗主也不喜欢你啊,”其中一女子掩唇笑道:“就算宗主不喜欢我们,衔月宗还有那么多姑娘,将来若有人给你生了弟弟妹妹,宗主就更不喜欢你了。”
‘砰’的一声,房门被从外面踹开,那本就简陋的两扇大门彻底报废,摔在了地上。
屋里的两个女人见状立刻扑倒在地:“宗主饶命!”
“要么现在死,要么出去死。”
二人肝胆俱裂:“宗主……”
吟风斥道:“还不快滚!”
两人连忙连爬带滚的从房内跑了出去,一边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一眼,光是看一眼宗主的背影都叫她们三魂丢了七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好吗。
房中,衔月宗少主的眼眶红成一片,他捏着小小的拳头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兀自抬高下巴,憋着一泡泪。
他道:“无论你娶谁,我都不会叫她娘!”
这是他孟辰安最后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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