锃的一声,范闲再走出驿馆大门时,拔剑出鞘,右脚在地上勐的一踏,整个人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快速向场中的沉重袭去。
棠平见此也没做停留,踏着神行百变,开始在混战的人群中快速游走,每一次挥动利剑,都能带出一蓬艳丽的血花。
本来还是势均力敌的双方,因为有棠平和范闲的加入,局面开始发生变化,身为九品高手的棠平,对付起锦衣卫的精锐剑手,那简直就是狼入羊群。
…………叮叮叮叮一阵碎响,沉重的手下见形势对己方不利,便将早就准备好的淬毒暗器抛出,好在监察院剑手的反应不慢,除了少数几个比较倒霉的人,其他人都是将手中长剑舞得如同飓风一样,快速打掉如雨点般袭来的暗器。
真正的生死搏杀可不讲究什么手段,棠平将射向他的暗器震落于地后,手中闪着寒芒的长剑,又如闪电一般刺向黑衣剑手。
嗤的数声利剑入肉声响起,几声凄厉的惨呼之后,又有三名黑衣剑手的身体被棠平或砍、或刺、或削的分解开来,顿时被砍断头颅高高飞起,被削断的胳膊掉落掉落在地,被刺破的咽喉一张一合,血花四处喷射。
棠平的动作十分潇洒利落,一人一剑如同死神手中的噬魂镰刀,每一次晃动,总要有人倒地不起。
……不提棠平这边的砍瓜切菜,此时和沉重交手的范闲却是斗得正憨。
见范闲骤然袭击而来,沉重丝毫不见慌乱,‘唰唰’声响,他直接放弃之前的对手,手中长剑快速舞动,霎时间沉重身前银光闪动,范闲不得不放弃直刺沉重心脏的一击。
“范闲,今日若杀不了你,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你迫切想要调查的秘密。”见范闲一击不中,就横剑于胸,飘身后退,沉重怪笑一声,一边说着扰乱心智的话语,一边长剑如毒蛇捕食般,迅勐刁钻的欺身而上。
见一击不中,沉重便犹如附骨之疽般的黏上自己,范闲也不惊讶,两人手中的长剑,灵动如蛇,鬼魅如烟,以极快的速度极准确的角度碰撞。
……叮叮叮叮,你来我往,每一次寒芒闪动,都有金铁交鸣声传出,二人在驿馆前是愈战愈烈。
“沉指挥使好手段。”
沉重手中长剑到底比不过五竹手中的木棍,范闲每一次避过他的攻击后,总是能随手反击,这让本该占据先手的沉重苦不堪言。
“比不得范大人。”
两人一边狠辣的攻击对方要害,还不忘一边用言语扰乱对方,不过在他们缠斗时,范闲余光瞥见,沉重带来的手下已经被解决了四分之三,心中安定,正准备用这事霍乱沉重的攻击章法时。
……“隆、隆...”声响彻黑夜,就连地面上的碎石都不住在跳动,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所有人都暂时停下手来。
过不多时,一道数百人的骑兵队伍快速把驿站包围,看这些骑兵身着的制式铠甲,乃是北齐皇帝的禁卫军。
“范大人,你果然好运道!”场中厮杀的双方,被这突然而至的骑兵分割开来,沉重只是撇了一眼,就扔掉手中长剑,一脸平静的对范闲说道:“我今日能来,就没准活着回去,只可惜没能请范大人一同上路。”
“确实可惜。”范闲也不在意这些,他对沉重笑着问道:“沉大人之前说的话可还算数?”
“当然,我沉某人一向说到做到。”沉重恢复笑脸,他一步一步的走向范闲,见范闲丝毫不惧,他便凑到范闲耳边说道:“内库商铺走私数额巨大,我其实一直有所留意,但这笔钱,都已经转到你们南庆第一大家族,明家的手里。”
“明家?”虽然心中多多少少已经有了猜测,但此刻听道沉重的话后,范闲还是惊得童孔一缩。
“对!”沉重回答得很肯定,他脸上笑容愈发怪异的说道:“明家背后的主子,就是二皇子和李云睿。”
“果然是这样吗?”这一刻范闲脑海闪过的画面有点多,竟然像是有点失神的模样。
“被骗了,不好受吧?”他这样子,沉重本可以抓住机会,趁机偷袭范闲,可是他没有这做,一来范闲不是蠢货,不会真的毫无防备,二来他现在有求于范闲。
过了好一会,范闲才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面带笑容的沉重,沉声问道:“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
“消息给你,换我妹妹一命。”听到范闲的问话,沉重笑容渐渐收敛,声音略沙哑地说道:“说实话,我真的想杀了你和言冰云,我知道成功的几率不大,禁军铁骑来的时候,我才做出决定……”
听着沉重的话,范闲偏头向驿馆后院望去,耳边沉重沙哑的声音还在继续:“从太后的态度不难看出,我最终的下场不会比肖恩好多少,我怕我死后,她一个人留在大齐会活得更难,不然你以为你真能这么轻易就把她从我府里接走?”
这时北齐禁军铁骑后方走出一道人影,他双手抱剑,脸色平静的说道:“沉指挥使,太后命我带你回去。”
虽然隔着数丈远,但沉重没有回头,也从声音中判断出,来人是北齐的九品高手何道人,不过此时沉重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看着范闲,苦涩的说道:“范大人,我求你把我妹妹带去庆国吧。”
看着眼前这位以往风光无限的锦衣卫指挥使,此刻落寞到要满眼希冀的乞求自己,范闲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略一思忖,认真地回应道:“我答应你。”
得到范闲的回应后,沉重忽然做出一件让场中所有人都震惊无比的举动,这位曾经权势滔天的大人物,此刻竟然屈膝向范闲跪拜。
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沉重很是严肃的叩了一首,然后才起身站定。
“你可以和我们一起走。”范闲忽然低声说道。
笑了笑,沉重环视四周,然后说道:“我大齐锦衣卫没有投敌的先例。”
“来人,把他带回去交由太后与陛下定夺。”这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何道人,勐的对左右大喝一声。禁军中顿时有几人应声而出,他们迅速走向沉重,沉重也没有反抗,任由禁军士卒把架起。
只是他临走时,还是目露不舍与欣慰地回头向驿馆后院望去,他突然很感激南庆的几个年轻官员,他们自始至终都没让战火燃烧到后院。他知道使团中还有许多身手不错的人没有出现,如果这几个年轻的官员不去顾及北齐公主和女卷的安全,全力出手对付自己,那他们使团可以少很多伤亡。
见沉重和他的手下一一被带走,何道人忽然踱步来到棠平身边,仔细的打量棠平一番,轻声说道:“棠将的剑法和步法都高明,有机会何某一定再次请教。”
“再次请教?”棠平装作疑惑不解的样子,回看着何道人说说道:“请教不敢当,若是想交流武学,那棠某在京都恭候大驾。”
何道人点了点头,也没在多说什么,转身去和范闲商量这件事的处理方法。
…………
澹州,桃花岛上,听涛阁内。
海让盯着眼前热气腾腾的茶杯,语气略带忧虑地说道:“您的计划会不会太过于冒险?”
“以棠小子的身手,不会有太多问题。”肖恩满脸悠闲的抿了一口茶水,品茗茶水入口的各种滋味后,他谈谈开口说道:“演戏,就要不留痕迹,成形不到几个月时间的燕云骑,损失一些也没有大碍,过后还可以再练。”
程清玄望着交谈的两个老者,犹豫一会,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据情报,秦业调动了七架最新的攻城弩,和五百箭手,加上二皇子的人,会不会……”
“叔山他们能吃掉谢必安一行人吗?”听到程清玄的话,肖恩老眼微微眯起,他不确定棠平手下的实力,才会有此一问。
“那边我可以走一趟。”多年不见,程清玄也不敢确认,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他亲自去一趟。
肖恩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海让,问道:“黑骑动向能查到吗?”
“一直在沧州一带,监察院似乎有大动作,有许多六处的剑手也在沧州隐秘的集合。”说到这,海让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很奇怪,按说以我的人,应该是很难捕捉到监察院的动向,可是对方似乎有意让我们的人知道一样。”
“要不要先通知少爷?”听海让这么一说,程清玄不待肖恩有所反应,便率先开口说道:“我们如今真正要对付的人只有秦业,所以我觉得没必要让少爷亲身冒险。”
“不行。”这时肖恩开口了,他沉思片刻后,坚定的说道:“这一次如果圆满,棠小子的北齐一行才能有最大的收获。”
“怎么说?”海让出声问道。
程清玄也同样不解的看着肖恩。
放下茶杯,肖恩略微组织一下语言,才给二人分析道:“抛开所有问题,就说皇帝和陈萍萍为什么要培养棠小子?”
听肖恩直指问题关键,程清玄想了想,便回答道:“是因为范闲?”
“对!”赞许的看了程清玄一眼,肖恩也没在卖关子,他沉声说道:“他们既然想把棠小子培养成范闲的助力,那棠小子只有坚定和范闲一个立场才能获得最大的好处。”
“可问题是少爷不希望和范闲绑得太紧。”
“这也简单,这次他们回京,一定会打破各方面势力的平衡,只要谋划得当,让棠小子跳出京都,以后的事就不是他们随意可以控制得住了。”这一点肖恩很自信,以庆国皇帝的心性,他绝对不会觉得棠平这个小棋子能翻天,只要利用好这一点,很多事情是可以谋划的。
“通知南方那边准备一下,在棠小子回京后,利用崔家和明家的事做些文章。”此刻的肖恩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即可帮自己‘孙子’,又可以给陈萍萍和庆帝找点麻烦,想到这,他笑着继续说道:“范闲想执掌内库,那他必须做些什么,我们把动静搞大一点,庆帝和陈萍萍必然会让他南下,所以这次得把二皇子一系打到伤筋动骨,这样平衡被打破了,也方便棠小子暂时抽身。”
肖恩的分析很有道理,海让和程清玄仔细的思考一会,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便点头答应下来。
“澹州这边是基本盘,这里的各方势力摸清楚了吗?”这时肖恩话题一转,眯着老眼望着眼前两人,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一群不蠢的人,怎么会放任大本营不做经营。
海让和程清玄对视一眼,稍微有些迟疑,过了好一会,海让才下定决心,沉声说道:“少爷说过,澹州很情况复杂,这里各方势力都有眼线在,想要彻底拿下澹州,范夫老太太那一关必须得过,所以少爷和若若小姐的婚事,也是有这方面的考量。”
“继续说。”听海让这样说,肖恩还是有些惊讶的。
既然选着说出来,那也就不用遮遮掩掩了,所以海让也没有犹豫,接着开口说道:“澹州宛如范家的封地一般,这里的军政大事似乎都在老夫人的控制下,我们有几次想要尝试渗透一二,最终还是没敢动手。”
“范夫的老太太是什么身份?”
“当今皇帝和靖王的奶妈。”
“就算如此也不至于吧?”
“叶清眉和还是亲王世子的当今皇帝,在澹州待过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一条条分析下来,肖恩感觉很有趣,他笑着继续问道:“棠小子的父亲是叶轻眉的第一批追随者?”
“是!”
“那你们在查他的死因时,可曾留意过,像他一样的追随着有多少?。”
“有多少查不清,因为时间隔太久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南方、澹州、庆余堂和监察院都有。”
“诛外戚,取内库,锁庆余堂,改变监察院。”饶是肖恩这样的人也不得不佩服庆帝的手段,想到这他沉吟片刻,说道:“我已经知道了,监察院故意露消息给我们,应该还是陈萍萍的手段,这人和庆帝也不全是一条心。这样一来我们就按原计划行动就行,棠小子他们这次肯定有惊无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