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内,各郡守将所辖出走的女子悉数登于纸上,详细记录了女子姓名、年纪以及出走的时间。其中,时间最长的一批,在十五年前。
“登记的时候,没跟百姓说实情吧?”元哲接过周护呈上的各郡名单,大体扫了一眼,抽出两张递给旁边的薛沛林。
周护应道:“回殿下,恐百姓担忧恐慌,并未道明实情。”
李景浩接道:“了解实情的百姓也已安抚,保证不会透露。”
薛沛林手捧纸张,叹道:“这些时间久远的,恐不好寻啊。”
元哲看着手中密密麻麻的名字,不由得惆怅起来。
“周护,李景浩!”
听到一声唤,周护与李景浩纷纷转身,见顾七怀中抱着几个卷轴,迈步入厅。
二人忙凑上前去,接了过来。
周护看了看手中卷轴,问道:“大人,这都是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
说罢,顾七将最大的一幅,在地上展开。
众人纷纷凑了上来。
“我将你们所绘的各郡地形图简单汇总一番,这其中,”顾七一只手撑在地面,大半个身子探了过去,指着郢江郡圈出的一角道:“许庭县南面,有一处空地,可将永安县的百姓安置在那。”
周护在侧,抬起胳膊探到顾七身下,恐她摔在地上。
果不其然,撤回之时,撑地的手腕发酸,不受力倒了下去!
“大人小心!”
李景浩一声惊呼!
一只大手薅住顾七脖领,向上用力一提!
顾七整个身子被拎起来,脚尖着地。
“殿...殿下。”顾七只觉脖颈发紧,险些断气。
元哲嘴角挂起丝丝笑意,松了手。
稳稳站到地上,猛咳两声,顾七揉了揉脖子,将衣领紧了紧。
周护抿了抿唇,收回架起的双手。
届时,李景浩指着卷轴上余下几处圈出部分,问道:“裴大人,这些是什么?”
薛沛林猫着腰细细看着,听到李景浩的发问,径直答道:“是前三个郡余下的空地。想来,裴启桓打算将后三个郡的百姓,悉数安置到这些地方。”
“没错。”顾七凑上前来,站在元哲旁边:“为便于管理,尽量一一对应。将祈水郡的百姓,安置到郢江郡,望江郡到郢山郡、镜湖郡到连山郡。”
“这样看来,”镜湖郡郡守袁修,接过话茬道:“镜湖郡和连山郡相邻,搬迁会容易些。只是其他两个郡,需早做准备才好。”
“迁村,谈何容易啊。”望江郡郡守曹志望着地形图,皱起眉头来:“如今殿下和裴大人要走,若再出现百姓斗殴之事,该如何是好?”
李景浩的脸登时红了起来!
顾七挺直身体,瞥向曹志:“这样说来,曹大人是觉得自己管不住这望江百姓了?”
曹志抬起头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顾七:“裴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顾七摊了摊手,不再说话。
“大人,吾等听凭差遣,若说了什么话得罪了您,也是忠言逆耳罢了。何必说话如此阴阳怪气?心里有话,大可说出来。”
气氛些许微妙,余者几个郡守直起身来,不敢轻举妄动。
顾七脸色难看,但碍于薛沛林在场,不好发作。
她攥了攥拳,强压怒火。
“本王倒不介意,给这望江郡换个郡守。”
曹志一惊,见元哲眼含愠怒,忙跪下来:“殿下恕罪!臣言语有失,得罪了裴大人!”
元哲白了曹志一眼,抬手拍了拍顾七的肩膀:“你继续。”
顾七有些受宠若惊!
这便是...靠山吗?
感觉还不错!
顾七得意地挑了挑眉,从圈椅上抄起其余几幅小卷轴:“这里,是详细的安置图,诸位辛苦些,先让百姓去空地搭建出简单的屋棚来,再将一应家什搬过来。”
几人上前接过卷轴,周护打开一看,笑道:“这是连山郡的,袁大人,给!”
镜湖郡郡守袁修将手中卷轴打开,道:“正好,我拿的是你的。”
“我的是郢江郡,另一个连山的在哪?”连山郡郡守胡宇杰扬起手中卷轴问道。
陈润生打开卷轴,举起手道:“连山,在我这。”
几人互换卷轴,将正确的拿到手。
此时手中,还剩一幅郢山郡的图。
既出了气,也没有再吵的道理。
顾七将手中卷轴递到曹志眼前。
曹志抬头,脸颊微微发红:“多谢,裴大人。”
顾七顺势蹲下来:“曹大人,没有几个人,能坚守在望江这等贫苦之地。裴某,敬佩您。也因您年长几岁,对您尊敬有加。迁村,或许不易,可这是短时间能解决吃水的好办法。为了望江郡的百姓,你我也该联手才是。”
曹志面含羞愧,垂首道:“裴大人说的是。”
“既已知错,起来吧。”
听到元哲的话,曹志缓缓起身,朝元哲深鞠一躬:“谢殿下。”
薛沛林悄看向元哲,又将视线移到顾七身上,皱了皱眉。
“诸位,”待顾七回到原地,元哲拍了拍手,聚拢众人目光,开口道:“不可因迁村耽搁赈粮,这其中调配安排,以薛大人所命为遵。”
“是,殿下。”
“既如此,”顾七蹲下身来,将大卷轴收好:“接下来这段时间,便辛苦诸位大人了!待我与殿下归来,便开始修渠治水!”
众郡守纷纷面露喜色,心中激动溢于言表!
薛沛林又细细叮嘱几番,直至正午,各郡守才纷纷散去。
午膳过后,元哲、顾七与薛沛林正在厅中吃茶。
徐硕和晏楚荣踏入厅中。
徐硕背着药箱凑了上去:“殿下,该换药了。”
晏楚荣则踏进厅中便不再上前,端着药碗淡淡道:“裴大人,该喝药了。”
“嗯。”
“哦。”
抬头与元哲相视一笑,顾七走过去,一口气喝干了苦哈哈的汤药。
正咧嘴时,被塞入一块蜜糖。
入口即化,那蜜从舌尖散到舌根,覆盖了口中涩苦的味道。
晏楚荣望着碟子中的几颗蜜饯,黯然伤神。
顾七咂了咂嘴,冲元哲憨笑:“谢殿下。”
元哲垂眼看着,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
徐硕则弯着腰,从厅前跟到门口,细细解开小臂上缠着的纱布:“殿下,此次青州,不如让臣同去吧!也好照顾您跟裴大人。”
还未等元哲回应,晏楚荣迈脚敲了敲顾七脚跟。
顾七会意,直接道:“徐太医所言,不无道理。但荼州也离不开医者,还需要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坐镇为好。不如让晏大夫同我们去青州,晏大夫毕竟是游医,四海为家惯了的,想来一路颠簸,也比徐太医更适应些。”
“晏大夫医术要比我高出许多,留他在这荼州,能更安心。”
“徐太医,不必自谦。”晏楚荣接过话茬,言道:“论医术,你我当不分上下。但你是官,我是民,同样在这,你比我,更能让百姓信服。”
徐硕不再辩驳,抬眼望向元哲。
“殿下!”
争论中,听到赵德勋的声音。
转头看去,见赵德勋兴高采烈踏步而来:“殿下!都收拾好了!明日咱们一起出发,到岔道再分开。”
“嗯。”元哲点了点头:“此去国都,万分注意。”
“殿下不必担心!”赵德勋看了看顾七,面露担忧:“此次去往青州,只殿下和裴兄弟两个人?”
“不是,”顾七摆了摆手:“打算让徐太医或晏大夫通行。正商量呢!”
“哦,”赵德勋看向徐硕,忽想起那日尴尬之景,打了个激灵:“还是,还是带晏大夫去吧!”
说罢,又凑到元哲耳边,低声道:“殿下,还是要注意些!徐太医跟您走得太近,风言风语的,不好,不好!”
元哲则满脸疑惑,皱着眉看向赵德勋。
罢了,他叹了口气,道:“既如此,徐硕,你便留在荼州。”
徐硕点头道:“好。”
诸事已细细叮嘱完毕,不知是心神放松,还是药物作用,顾七只觉困顿。
回到厢房,倒头呼呼大睡起来。
元哲却没有困意,坐在桌前盯着胳膊上的纱布发呆。
听到一阵叩门声,元哲道:“进来。”
吱呀一声,木门推开。
一股淡淡香气扑鼻而来。
元哲揉了揉鼻子,蹙着眉道:“既扮男儿,当改了这沐浴习惯,胭脂水粉什么的,也不要再用了。”
谢若泠抬起胳膊闻了闻,似有一股淡淡花香,她登时脸红起来:“对不起殿下!”
“过来何事?”
谢若泠抬脚上前,在元哲跟前站立:“殿下,此去青州,定会路过洐州,能不能...能不能在洐州留宿一晚?”
“怎么?”
谢若泠咬了咬下唇,将眼泪憋了回去:“我想,回去看看爹娘。”
元哲怔住,抬眼看着谢若泠。
这官家女,本该承欢膝下,过着无灾无痛的日子。
若随着去了青州,便再无护她周全之人。
想到这,不由得怪自己自私了些。
他强忍怜惜,面若冰霜:“谢若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不,”没想到,谢若泠并未退却,她挺直胸膛:“殿下,我想出去闯闯。似男儿那般,见见我澜国大好河山,为护我澜国尽一份力!初心不改,至死不悔!”
这谢若泠,终究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
元哲面露欣赏,笑了:“好,本王应你,到洐州允你回家探望。”
“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