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睿走后,晏楚荣端着药碗进了厢房。
薛沛林也不再打扰,拉着赵德勋准备出去:“那我们也先回去休息了。”
“慢走。”顾七走到门前,眼看他们各自回了房。
又探头向左右两边望了望,空空的走廊上什么都没有,这才放下心,将门合上。
“赵德勋怎么会跟你们一起?”
顾七一口气喝干碗里的药,又拿茶水漱了漱口,吃了块蜜饯。
直到口中的苦味散了,才缓缓开口:“是陛下派来的。”
晏楚荣坐在桌前看着顾七:“既然赵德勋在,你又怎会受伤?”
“唉,别提了,以后我慢慢跟你说。”顾七摆了摆手,现在哪里还有扯闲话的精力。
“我总觉得这个冯睿,不太正常。”
“此话怎讲?”
“他对我们,太过热情。”
晏楚荣眨了眨眼:“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其实我也不清楚,”顾七挠了挠下巴,又将今天的事情回想一番,开口道:“乍一看好像挺正常,但直觉告诉我,他好像藏着事情。”
“那便谨慎些,提防着他点。若与咱们的计划无碍,便不用管他。”
顾七点了点头,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治水的问题。
“你可将消息送出去了?”
“不办妥,怎敢贸然过来寻你。”
顾七急问道:“那可有消息了?”
“哪有这么快,”晏楚荣倒了盏茶:“放心,我让他想办法来荼州找你。”
“什么?”顾七“腾”地站了起来,声音也高了几度。
“嘘——”
“你让他过来,若是被元哲发现...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顾七急得在屋里踱步,脑袋嗡嗡响。
晏楚荣却一点也不急,自顾自喝起茶来:“你冷静点。”
“我没法冷静,他的目标太大了,又和元哲交过手...”
“那好,我问你,”晏楚荣起身,径直走到顾七面前:“你可懂治水?”
顾七支支吾吾道:“懂...吧。”
“你那叫懂?”
顾七的脸红了起来,却依然不肯认输:“我看过裴启桓的治水论,只要按照他说的...”
话还没说完,便被晏楚荣硬生打断:“裴启桓没出过泽州,他的治水论,也仅仅能在泽州用。这个你应该知道。”
顾七吃了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对韩子征了解得还不够多。”
顾七抬头看着晏楚荣:“你这话是什么...什么意思?”
晏楚荣将顾七拉到床边坐下,细细说道:“别看韩子征一介武夫,他若是做文官,要比澜国许多文人都强上许多。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懂治水。”
顾七一脸惊诧,云国与澜国不同,云国多处是蛮荒之地,水源也少得可怜,这是云国需要大肆开疆拓土的主要原因。而澜国则多河流,除了荼州、青州两处有山脉,其余皆是平原和大海,也正是因为澜国富庶,才成为了云国的掠夺目标。
还未等顾七开口,晏楚荣便说道:“你一定在想,韩子征怎么会懂治水。”
顾七点了点头:“咱们那里,虽说水源少,却也并未发生过旱灾和水患啊。”
“其实,我了解的也不多。他好像是看了几本札记之后,突然开了窍。”
“札记?”
“嗯,”晏楚荣点头道:“也是自那以后,他对澜国有了向往,不论是衣着品味还是言谈举止,都在有意或无意地模仿着澜国文臣的模样。同时也是他向皇帝提议,开疆拓土,吞并澜国,才有了这无休止的战争。”
顾七踮起脚,双手轻拽住晏楚荣的衣领:“晏楚荣,你好像在说他坏话哦,留神我告状。”
晏楚荣垂眼看向顾七,柔声道:“不早了,睡吧。”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顾七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揉了揉眼,望着纱帐发呆。
听到一阵叩门声,回过神来,起身披了件外衫,打开门。
冯睿站在门口,见顾七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笑道:“哟,看来裴大人休息得不错。”
“这一路颠簸,没休息好。让冯大人见笑了。”顾七穿好外衫,朝他浅鞠一躬。
“不碍事,裴大人就当这是自己家,吃好住好才是。”冯睿脸上挂着笑,一副和善模样:“因本官府邸就设在了郢江郡,今日便先去跟郢江郡郡守李大人去见个面,让李大人带诸位去郢江附近看一看。”
顾七点了点头道:“好,我去看看薛大人。”
“不必了,”冯睿指着前院道:“跟你一同来的两位大人在前厅,想着你身上有伤,才晚些来喊你。”
“哦,既如此,容下官收拾一番,晚些去前厅与诸位大人会合。”
“好。”
待冯睿走后,顾七草草洗漱,换了身轻便衣衫。
在丫鬟的带领下,行至前厅。
薛沛林和赵德勋坐在厅前跟冯睿笑谈,晏楚荣则在旁边低头饮茶。
“裴大人来了。”冯睿见顾七踏步而入,起身笑迎。
顾七浅鞠一躬:“想不到大人们起的如此早,倒是下官耽误时间了。”
薛沛林摆了摆手:“不妨事。”
赵德勋起身凑过来,上下打量一番,笑道:“看你气色不错,想来是大好了。”
冯睿若有所思,过后恢复笑意:“既然人已到齐,咱们便即刻出发吧。”
“好。”
冯睿做出个“请”的姿势,待薛沛林和冯睿先行一步,顾七与赵德勋一起在后面跟随。
府门前停着两辆大马车,薛沛林和冯睿上了前面一辆,顾七、赵德勋和晏楚荣则坐在了后面一辆。
“咱们要先去哪?”
赵德勋打了个哈欠,开口道:“说是去郢江上游看一看,这郢江郡的郡守在那候着。”
“嗯,”顾七转头看了看晏楚荣:“你怎么也在?”
晏楚荣看向赵德勋。
赵德勋抬起胳膊架在晏楚荣肩膀上:“裴兄弟,你伤还没好利索,我们又不懂医理,晏大夫跟着也是图个放心。”
顾七皱了皱眉,问道:“这是谁安排的?”
还未等赵德勋回话,晏楚荣沉声道:“冯大人。”
顾七看向晏楚荣,只见他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车中一阵沉默。
约莫车行驶了半个多时辰,才停了下来。
众人下了车,耳边尽是哗啦啦的水声,向前一望,便是郢江。
湍急的水流撞上岩边石头,溅起大片水花。
“诸位大人!下官是李景浩,郢江郡郡守!”一白净书生相的男子,身穿朝服,毕恭毕敬地站在薛沛林与冯睿面前,大声说道。
水流声太大,顾七有些听不清,只好凑了过去。
冯睿在薛沛林旁边高声重复道:“这就是郢江郡郡守!李景浩!”
薛沛林大声回了句:“哦!”
“诸位大人,咱们现在就在这郢江郡边界,沿着郢江边走边说吧!”李景浩憋红了脸,用力提高音量。
冯睿点了点头。
在李景浩的带领下,众人沿着郢江,朝下游方向走,出了几里地,便发现这水流不似之前汹涌,再往下走,整个郢江已趋于平静。
放眼望去,广阔的江面上,有几艘渔船,一渔民戴着斗笠,站在船尾将手中网用力一甩,那网沉入江中,激起层层涟漪。
晏楚荣望着辽阔江面,感叹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是呀,”顾七笑了笑:“总要活下去吧。”
听了顾七的话,晏楚荣眉毛拧了拧:“你好像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说,这种生活也不失为一种幸福。你说的可也是这个意思?”
顾七笑不出来,仰头叹了口气:“或许是吧。”
不知为何,心情有些低落。
李景浩在前面跟薛沛林、冯睿说着什么,看到顾七与晏楚荣不再前行,小跑过来道:“两位,可是发现了什么?”
顾七勉强扯起微笑:“没什么,被这景色迷住了。”
薛沛林和冯睿在不远处站定聊着什么,顾七等人迈着步子往前赶。
李景浩在旁问道:“下官李景浩,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裴启桓。”说完顾七指着身后的晏楚荣道:“这是我朋友,晏楚荣,晏大夫。”
“您就是泽州裴启桓?”
顾七转头看向李景浩,笑道:“怎么?”
李景浩上前欲握手,顾七本能后退一步,他自知唐突,尴尬地笑了笑:“抱歉,吓到您了。看您年岁比我还稍小些,竟有如此大才!我在这郢江郡为官四五载,到现在都想不到万全的办法能治水患。真是惭愧!”
顾七尴尬地笑了笑:“李大人不必如此,你我所为,皆是为国为民,不论身居何位,都是同等重要的。”
自入澜国以来,听到最多的话,便是裴启桓有才。
可惜,自己没见过裴启桓,他们,也不会见到裴启桓。
顶着这个名头来治水的,是顾七,是云国暗棋。
沿着郢江走了半个多时辰,薛沛林有些吃不消了。
“老了,实在走不动了。”薛沛林双手拄着膝盖,说话间喘着粗气。
冯睿在旁搀了一把道:“不然就先到这里吧,等明日再来。”
薛沛林看了看天,晴空万里,摆了摆手道:“难得这么好的天气,还是多走走吧。”
“这...”
“薛大人,”顾七叫住了他:“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身体要紧。”
薛沛林犹豫一番,叹了口气:“时间不等人呐,勘查、规划、施工,都得尽量赶在雨季前。”
冯睿思索一番,指着顾七身边的李景浩道:“不然这样吧,让李大人先带着裴大人走一趟,看看具体情况。我先送您回去休息,这样两相便宜,也不耽误事情。”
顾七承应道:“待下官了解情况,回去再跟您汇报便是。”
“最好是绘一张地形图,咱们也好抓紧时间商量计划。”
顾七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答。
拓图与绘图,天壤之别!
众目睽睽之下,顾七搔了搔头,犹犹豫豫开了口:“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