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大叔如此突然的邀约让孟珍珍有点反应不过来,就好像走在大街上遇到有人拦路说:“我见你骨骼精奇、天赋异禀……”,换了谁都是下意识就想拒绝。
说实话看到那些参考书名列表,她就知道这次考核恐怕药丸,自己估计只有乖乖去抽风的命。
什么《矿山压力与支持》、《矿山安全与劳动保护》、《煤田地质学》、《矿山安全员工作手册》……
看起来就很艰涩,恐怕还没有《母猪的产后护理》容易上手。
看到孟珍珍一副“不约,叔叔我们不约”的表情,地中海大叔也不在意,开始耐心地给她解释,
“之前一一五矿难事故,暴露出来很多管理问题,撸掉了一批不学无术、尸位素餐的人。
上面有指示,矿上只要是办公室的文职都要通过考核以后再返聘。全部接受两次考核,先考基础知识,再考业务能力。
成绩和录取结果都要公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矿场要大换血?”孟珍珍懵懵懂懂。
“可以这么说吧,这意味着只有肚子里有知识的人,才能坐稳自己的位置。
那些南郭先生要被你们这样有知识、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替换下来啰。”
——我的理想是躺赢——我好像也没有什么抱负——南郭先生肯定不能做办事员的好吗?他们只能做领导——
“你的记性这样好,通过考核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工作就自己选,不是很好嘛?”
梦辰贞时代被考试支配的阴影还在呢,孟珍珍没有立刻答应他,而是礼貌地答复需要回家问问父母,留下了合理的缓冲时间。
图书管理员老杨和那位蓝衣大妈在一边听着,表情复制粘贴般一致的痛惜扼腕,好像孟珍珍一时糊涂,错过了几个亿。
地中海大叔面对孟珍珍的太极推手倒是很淡然。
“决定要学的话,晚上到一幢二零一来找我,我姓程。”说着便拿起一把大扫帚,开始帮着打扫图书馆。
孟珍珍答应了便告辞离开,临走瞥了他一眼,心道:这位不会是传说中的扫地僧吧。
空手而归的孟珍珍,很凑巧地在车站遇到了背着军用书包、被专业知识压到喘不过气的方研。
两人相看生厌,故意一个东一个西站得远远的。
车还没有来,一个昨天才认识的人出现在面前。那是蒋永秀婚礼上见过的伴郎——梁才。
“这么巧?”
梁才笑着打了个招呼走过来。
“你怎么会到我们矿上啊?”
孟珍珍还没有回应,身后一个好像掐着脖子说话、让人全身鸡皮疙瘩起立的声音响起来。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身后除了方研没有其他人,真不敢相信这是她发出来的声音。
同样被方研说话的腔调一惊,梁才抚抚自己胳膊上的汗毛,缓了缓道:“哎,小方你也在啊,你和小孟……”
“邻居。”
“不熟。”
两个姑娘异口同声,梁才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的样子。
“昨天我下午有事,不能陪你吃午饭、逛百货商店真不好意思。”梁才先跟方研道了个歉。
对,就是这么巧,这个梁才就是罗红旗给方研寻摸的冶金公司经济适用男。
孟珍珍还不知道这两个人相过亲呢。听了这一句,全身的八卦雷达都打开了。
方研脸色挺尴尬,她一点也不想把相亲的事情公开,毕竟她和郭二果还在以男女朋友的名义交往着呢。
好在梁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看她背包背得辛苦,主动提出帮她提一会儿东西,
“真的有点沉手啊,你这个包里装的都是书吧?”
“嗯,我们矿上岗位考核,我也得参加。我爸帮我弄了很多参考资料。”
“考核有把握吗?我是不太懂你们煤矿上的事,但你有什么要我帮忙就说话,别客气。”
“就是走个过场,没什么要担心的。对了,你和她认识?”
“对……”梁才斯斯文文的,对方研的问题知无不言。
孟珍珍没心情去仔细听他们的对话了,而是在回想刚才那句话“就是走个过场”,是什么意思?
看来这次考核准有猫腻啊。
说着话,远远看见回五幢楼的车慢悠悠地驶来。
孟珍珍礼貌地道了别就准备上车,梁才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小孟你也是在矿上上班吗?”
方研又没给她和梁才搭话的机会:“对,她是抽风员,要下井的那种。”
梁才把包递给方研,对孟珍珍一笑道,“看不出小孟这么能干。”
随后他站在车站目送二女上车。
梁才对孟珍珍的一句说不上是称赞的客套话,不知怎么就让方研怒气上冲。
上车后,她越想越气,借着自己站在孟珍珍身后之便,竟然故意想去踩她的鞋子。
这时一辆三轮从公车前面窜过,司机急踩刹车,方研专心地提起一只脚准备踩孟珍珍的脚跟,结果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车厢里,尾椎剧痛。
……
梁才回到冶金公司的职工宿舍,推开门正看到室友在整理房间,整间屋子窗明几净和前几天他一个人住的样子完全不同。
这个室友什么都挺好的,爱干净,大度、好相处。唯一缺点就是话实在太少。
阿川是做大型设备检修的,常常出差,有时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有时会半夜出现吓他一跳。
昨天婚礼还以为他赶不回来,结果人家愣是千里迢迢赶回来了,在新娘家里直接汇合,兄弟做到这个份上真是没话说了。
“阿川,搞卫生呢?”
“快弄完了。”
“弄得这么干净,看来最近不打算出差了。”
“月底再走。你今天调休?”
陆隽川利落地换下被套放在大面盆里。
“去矿务局修了一台机器。没什么大毛病,比预想的修得快就直接回来了呗。”梁才脱了外套想随便扔,但是看到自己其它衣服被挂的整整齐齐,也依样挂了起来。
端着面盆正要出门洗床单,陆隽川听见梁才随口说了一句,“我今天还在矿区车站遇到了昨天的那个伴娘小孟了呢,你说巧不巧。”
脚步立刻停了下来,他干脆地放下面盆,拿出一床干净被套,一边套被子,一边竖着耳朵听室友近乎自言自语般的聊天。
“小孟厉害了,她在平安煤矿工作,还是要下井的那种……”
陆隽川抓着两个被角的手一顿,随即把套了一半的被子往床上一扔,拍拍被他的动静弄懵了的梁才,扔下一句“我有点事”便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