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大离开了一个多小时才重新回到饭馆儿。
此刻饭馆儿已经打烊。
陈军正在外屋点着蜡烛，趴在桌子上写剧本。
而何菲菲的母亲则呆在内屋。
妇人并没有看电视，而是坐卧不宁地四处走动，时而会跑出来以莫名其妙的理由骂陈军几句，以缓解心中的焦虑。
陈军也并不计较。
“吱呀。”
两扇木门被推开，何老大走了进来。
身形消瘦的中年，穿着宽大的背心和黑色长裤。
他脸色异常惶恐，步履异常沉重，像是遭遇了什么重大打击。
“菲菲呢？没找到吗？”
那妇人冲了出来，着急询问何老大。
何老大停住脚步，慢慢摇头。
两口子此刻正站在陈军所在的外屋。
陈军也放下了圆珠笔。
现在已经九点多了，何菲菲还没有回来，八成……
“我找了苗苗家，没有。我又去那个卖汽车的地方找，可早就关门了。”
“我……”
何老大喃喃地说着，脸色越来越惶恐。
他也意识到了，何菲菲很可能真的出事了。
他唯一的女儿，心肝宝贝，一想到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在女儿身上，他整个人都软了。
“扑通。”
那妇人更是惊魂失魄，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这可怎么办啊！”
一两秒的愣神后，妇人放声大哭。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是去当车模了吗？怎么会这么晚不回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哭的停不下来。
就在这时，外面小饭馆儿的后门吧嗒地响了一声，像是有人走了进来。
正惊慌失措的何老大，眼睛忽然一亮，急忙转身跑出去查看。
坐在地上的妇人也猜到了什么，擦干泪水跟了出去。
陈军也起身往出走，想着应该是何菲菲回来了。
很快，三个人全都来到了院子里。
确实是何菲菲回来了。
可此刻的何菲菲，与早晨那个开心自信的女孩，已经判若两人。
她还是早上的打扮，白色露脐T恤，白色短裙。
只是短裙的一侧被撕开一条口子。
她正一步一沉地往前走，脚步的沉重比刚刚的何老大有过之无不及。
她微微仰着头，微微张着嘴，眼神空洞。
陈军和何老大夫妇距离她明明只有几米距离，她却似乎看不见。
还有，她的唇膏也糊了。
反正，此刻的何菲菲看上去，仿佛遭遇了无法承受得打击。
陈军心中一沉，已经猜到了什么。
一股怒火油然而生！
本来，他以为可以坦然接受何菲菲此刻这种遭遇，因为他之前已经预见了此刻的结果，而且他之前也已经劝过何菲菲了。
可还是做不到问心无愧。
还是愤怒！
“怎么了这是？”
何老大也看出了何菲菲的异样，急忙上前询问。
“是啊菲菲，出什么事儿了？”
那妇人也跟了过去，一边跟着何菲菲前行，一边道：“你这样子，怎么像是跟人打架了？”
何菲菲没有回答，还是失魂落魄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是行尸走肉。
“问你话呢！”
何老大一把拉住何菲菲，急了。
万念俱灰的何菲菲，这才反应过来。
她看向何老大，望着父亲那满脸皱纹，她内心所有的委屈，突然爆发了出来。
“爸……”
“我，我，我被人欺负了……”
“我，我被海商汽贸经理……”
她难以启齿，抱住何老大痛哭流涕。
“他说要带我出去吃饭，说是为了庆祝我今天入职。”
“还说是看在苗苗的面子上才请我吃饭，我，我就去了。”
“可，可他把我灌醉了，等我醒来的时候……”
“爸……我完了……我活不成了……”
何菲菲越哭越伤心。
想着今天的遭遇，她死的心都有了。
这个年代，哪怕是上海，人们的内心也都还很纯朴传统。
女孩子被人骗走纯洁，真的会难过到了结生命。
此刻的何菲菲，感觉天空都是灰色的，再无活下去的勇气，甚至讨厌活着！
而听着何菲菲的话，何老大也猜到了真相。
突然间浑身发软！
宝贝女儿，竟然被人……
“扑通！”
还不急何老大倒下，何菲菲母亲先瘫软在地。
这一次她没有哭，只是满脸煞白，呆呆看着空气，一如天塌了。
“爸，对不起……”
“我不该去的，我应该留在店里帮你的，我……”
“妈，我，我……”
何菲菲还在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看着父亲母亲，想要向他们道歉。
身为女儿，出了这样的丑事，会连累父母被人笑话的，也会让父母心痛的。
这是大不孝。
所以此刻，何菲菲不光遭受了巨大的心理创伤，同时还背负着巨大的，来自父母的压力。
可何老大夫妇，也已经万念俱灰，根本没听到何菲菲说什么。
两口子一个呆呆站着，一个呆呆坐着，无法从这巨大的噩耗中挣脱出来。
看着这景象，何菲菲内心更加羞愧难当。
“对不起……”
她最后说了一句，突然弯腰，朝着远处的砖头墙壁撞去。
“卧槽！”
陈军也被吓了一跳，一个健步冲过去，挡住了何菲菲。
“扑通。”
何菲菲一头撞进了陈军怀里。
“你起开！让我死……”
“呜呜呜……我不想活着，这世界太可怕了……”
“我也不配活着，你放开我……”
她竭力挣扎，但哪里能挣脱陈军。
“你有病吧？人家把你欺负了，你不去找他报仇，结果自己想死？”
“没见过你这么怂的！”
紧紧抓着何菲菲双肩，陈军厉声斥责。
可听着陈军这话，何菲菲更难过了。
她闭上眼睛，眼里成行，同时抽泣道：
“我怎么报仇啊！”
“这么丢脸的事，难道你让我去报警吗？我，我不想被别人知道，我……”
说起报警，何菲菲突然更加害怕，怕自己的不堪遭遇被更多人知道。
一个女孩子，被人骗走身体，即便是受害者，也会成为大众眼中的烂女人、不正经。
比起死，她更怕这种耻辱的名声，也更怕父母被她连累。
陈军也能理解她这种想法。
翻了个白眼道：“非要报警吗？不报警就不能报仇了？”
“他是海商汽贸公司的经理！”
何菲菲再次哭喊：“他爹是海商汽贸公司的董事长！”
“他们都是有权有势的人，我怎么报仇？拿什么报仇？”
“我报不了仇的，只会身败名裂，只会连累我爸妈被人嘲笑，你让我死……”
越说越绝望，何菲菲又挣扎着要撞墙。
陈军深呼吸，情绪逐渐冷静下来。
看着何菲菲寻死觅活的样子，他很心疼。
他相信，何菲菲昨天主动给他介绍工作，除了想找个人代替自己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真的想帮他。
要不然大街上那么多人，何必找他这个陌生的流浪汉？
另外，何菲菲从始至终，都没有歧视过陈军流浪汉的身份。
所以，陈军对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女孩，是心存感激的。
此刻看着她遭遇的伤害，自然很心疼，也很愤怒。
更重要的是。
就算何菲菲跟他毫无瓜葛，碰到这种事，他也愤怒！
因为他恨那些恶人！
有权有势，便可以随便伤害别人？
“我帮你报仇！”
紧紧抓着何菲菲双肩，陈军做出决定。
何菲菲突然停止哭泣，愕然地看着陈军。
何老大夫妇也愣住。
你？帮我们报仇？凭什么？
你只是一个流浪汉啊！
不过，陈军的言论，倒是提醒了何老大。
“对，报仇！”
“他现在在哪儿？我弄死他！”
他突然瞪着何菲菲怒吼。
何菲菲被吓到，愣愣道：“应该，应该还在那家酒店的客房里。”
“走！带我过去！”
何老大再度怒吼，然后便拉着何菲菲朝大门走去。
那妇人也跟了上去。
她很慌乱，但这种情况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听何老大的。
陈军也跟了上去。
出门之后，众人打了个车，直奔何菲菲所说的酒店。
不到半小时就到了。
一家规模很大的酒店，集餐饮、住宿、娱乐于一体。
众人刚下车，何菲菲便痛苦地哭喊起来。
“就是他！朱玉龙！”
一边叫喊，何菲菲一边指着酒店门口的一位男子。
陈军顺势望去，只见酒店的旋转玻璃门外，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正跟几个穿便装的人聊着什么。
穿便装的人全都低三下四的样子，只有那西装男子趾高气扬。
而且隐约能听到男子说话的内容，像是在炫耀得到了一个美女的第一次。
显然，此人就是何菲菲口中那位，海商汽贸的经理，朱玉龙了！
“啊……”
不及陈军反应，何老大率先冲了出去。
“王八蛋，老子要少了你！”
“啊……”
他怒吼着，举着砍刀，不管不顾地穿过马路。
幸好这年代的晚上，路上没有多少汽车，要不然可就危险了。
而门口的朱玉龙，也看到了何老大。
没有害怕，也没有任何的紧张。
那留着八字胡的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嘲笑。
“帮我拦住他！”
他轻声道。
闻言，跟他聊天的那四位便装男子，顿时转头看向何老大。
见何老大只是以为老迈消瘦的穷苦人，即便手里有刀，几人也毫无畏惧，甚至也纷纷现出嘲笑。
“叫那么大声，找死啊！“
“扑通！”
一位穿着黑色贴身背心的男子，一脚踹在何老大的腹部。
一辈子没打过架的何老大，根本防不住，刀还没有劈出去，便一屁股坐倒在地。
而那四人，则一拥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