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来了？”
“难道真的要帮林大庆给咱发工资？”
“这货有钱啊，看来咱的工资有希望了！”
望着陈军，人群小声议论着，然后纷纷激动起来。
陈军没有理会，跟随林大庆，在厂子里转了一圈儿。
将所有的车间仓库全都看了一遍。
然后发现，这厂子的问题不是一般的大！
首先是规模臃肿的问题。
两百多工人，十二个车间，这规模用来生产袜子，大的离谱了。
要养活这么巨大的工厂，起码得占据一整个城市的袜子市场，甚至需要更多。
可这十二个车间，却只有六个车间有生产袜子的机器。
其他车间的机器，全都被上任厂长给卖了！
也就是说，现在这厂子，只有原来一半的产量，而一半多的工人，都是吃闲饭的！
背负着这么庞大的累赘，再加上没有销路，不垮就有鬼了。
还有这厂子生产的袜子，也是一大难题。
这么大的工厂，竟然只生产一种样式的袜子。
而且是那种非常落后的长腰棉袜。
脚尖部分一刀切，根本就不符合脚尖的形状。
如果穿在脚上，大脚趾和小脚趾部分，肯定会多出一块！
脚后跟的形状也做的非常简略，穿在脚上，脚后跟也会长出一块！
颜色也只有两种，一种纯黑色，一种纯红色，没有任何花纹点缀。
而由于袜子尺寸过大，脚小的人穿上去，脚后跟估计就到小腿上了！
反正整体样子，丑爆了！
而且还特么掉色、起球！
陈军只是套在手上看了看，手就被染红了。
另外，还有一股子煤油味！
就这种袜子，要是放在后世，那就是假冒伪劣产品。
别说放在市面上售卖，厂子不被查封就不错了！
“叔，你这厂子还真是别致啊！”
“历史肯定很悠久吧？”
“不会在民国时期就有了吧？”
站在一处仓库门口，陈军拐着弯儿调侃这厂子的奇葩。
林大庆没有回答，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他没听出陈军是在调侃厂子。
在他看来，他厂子的袜子并不差。
确实，在这个年代，虽然市面上已经出现一些质量比较好的袜子，但很少。
像林大庆这厂子的袜子，在市面上算不上好，但也不会太差，仍然在可接受范围内。
此刻，林大庆正低着头，专注地想着拯救厂子的方法。
他还是不觉得陈军有办法拯救厂子。
他带陈军过来，只是敷衍而已。
可林芳对陈军却寄予厚望，全程激动地盯着他，等待他创造奇迹。
另外，那一帮工人也都跟了过来，目光同样锁定着陈军。
他们不在乎陈军能不能拯救厂子，只关心陈军愿不愿意掏钱，替林大庆偿还他们的工资。
安静的气氛，却暗流涌动。
陈军弯下腰，提起裤管看了看自己的袜子。
又转头看了看八大金刚，以及白晓云一等的袜子。
他们穿的袜子，显然不是这家厂子生产的。
因为质量都还不错，虽然也是这个年代最普遍的长腰袜，但表面很光滑。
不起球，不掉色，也没有严重的煤油味。
另外花色也更丰富漂亮些。
光是这几个特点，就足够将林大庆的厂子打垮了！
“现在市面上的袜子，都是哪儿生产的？”
看向林大庆，陈军发问。
林大庆没听见，还沉浸在自己的冥思苦想中。
“哦，是隔壁市一家厂子生产的。”
林芳开口：“我之前查过，他们的机器要比我爸这里的先进一些，所以生产的袜子更好一些。”
“只是……”
说到这里，林芳也有些犯愁：“只是这家厂子，已经抢占了大部分袜子市场，就算咱们现在买一样的机器，恐怕也很难跟他们竞争。”
“我爸还死活不愿意用我的钱买机器，那……”
林芳无奈地白了林大庆一眼。
觉得老爸根本就没有做生意的头脑。
“呃……”
陈军沉吟。
脑子里基本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
“哎呀呀！大初一的，怎么全在厂子里啊？”
“不会还没发工资吧？哈哈哈，好可怜啊！”
就在这时，一道得意洋洋的嗓音传来。
在场所有工人，包括林大庆，一下就怒了。
他们本来就是热锅上的蚂蚁，再听到这种风凉话，当然愤怒！
尤其那些揭不开锅的工人，更是拳头都握紧了，恨不能揍对方一顿！
可当众人回头看去，就更气了。
只见一辆桑塔纳在大门外停下，车上下来三个男人。
三人全都衣着鲜亮，油头粉面。
神态也很是意气风发。
为首一人更是迈着霸王步，腋下夹着皮包，配合大背头，大皮鞋，俨然一副大老板的做派。
“齐厂长……”
林大庆，连同在场所有工人，咬牙切齿地说出三个字。
两百多人，眼睛都要冒火了！
那夹着皮包的男子，正是该厂上一任厂长，齐旺！
事到如今，包括林大庆在内的所有机械厂工人，全都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们，被齐旺坑了！
齐旺黑了厂子所有的钱，卖了一大半机器。
同时黑了工人几个月工资。
最后又以三十万高价，糊弄林大庆这个老实人接手了这烫手山芋。
自己赚的盆满钵满，却将林大庆和所有工人，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在工人们眼里，齐旺这位原厂长，早已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
“歪嘴旺财？”
这时，陈军也凝眉叫了一声。
他盯着齐旺，目光的震惊程度，甚至超过了林大庆一等！
因为他在前一世的时候，见过齐旺，而且很熟！
前一世，他跟白晓云在市里租住的房子，就是齐旺儿子的！
而且齐旺和他儿子，跟陈军前一世在县城遇到的房东和邻居一样，也是色狼！
成天变着法儿骚扰白晓云，而且是父子俩一起骚扰。
同时变着法儿打击羞辱陈军。
没办法，谁让白晓云漂亮呢，很容易吸引色狼。
再加上他这个老公很废很无能，色狼们就更加肆无忌惮。
这一世，陈军已经住到了将军街。
本以为不会再碰到齐旺，没想到，造化弄人啊！
思索间，齐旺已经来到近前。
他身形瘦高，面色黑沉，有些发黑的嘴唇时刻勾着傲娇微笑。
走路的时候，脑袋一颤一颤的，夹着皮包的一只手跟狗爪子一样微微抬起，也随着步调在不断摇晃。
整体样子，将暴发户的嚣张演绎的淋漓尽致。
而且也确实像条狗！
这也是陈军叫他“歪嘴旺财”的原因。
“老林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大过年的，怎么能不给人们发工资呢？”
“你这厂长当的不称职啊！”
“我当初可没有这么亏待过工人们！”
来到近前，齐旺歪头看着林大庆，笑呵呵说着。
那样子，完全是在落井下石，幸灾乐祸！
林大庆牙都要咬碎了。
可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因为齐旺虽然坑了他，可坑他的过程并没有明显的违法行为，就算他不服，也拿人家没办法。
这哑巴亏，他只能生生咽下去了！
其他工人们也一样。
明知被齐旺坑了，可无可奈何。
要怪，就只能怪林大庆太蠢！
人家说签了大单，他就相信。
人家说厂子账上还有不少钱，他也相信，而且连账目都不查。
人家说厂子值三十万，他也信，而且也没有自己去估算，便敢接手。
这智商，不坑你坑谁？
“我是来帮你的。”
齐旺摸了摸发胶涂的太多，导致硬邦邦的头发。
这年代，发胶可是非常时尚稀罕的东西，谁要是涂了，一天能摸十几回，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帮我？”
林大庆被气笑：“你是又来坑我的吧？”
“老林，这话你可不能乱说！”
齐旺瞪大眼睛。
又环视所有工人，最终看向林大庆道：“当初我确实签了大单，只不过还没有完成合同，后来人家又反悔，能怪我吗？”
“至于厂子账上的钱，我是真的以为有很多钱。”
“可我也很长时间没查帐了，谁知道厂子早就没钱了。能怪我吗？”
“……”
齐旺将欺骗林大庆的部分全都解释了一遍。
反正那意思，他是冤枉的，无辜的。
林大庆之所以上当，主要原因是自己太马虎，没有亲自去调查厂子的情况，跟他没关系。
“呵呵呵呵。”
林大庆苦笑，对于齐旺的无耻，已经无言以对。
作为厂长，厂子账户上有没有钱，会不知道？
至于那订单，完全就是跟经销商合伙给他下的套！
而他当初之所以没有亲自调查，一是被厂长的头衔冲昏头了，二是因为太信任齐旺这个老厂长了！
可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这种人！
想到这里，林大庆又恶狠狠盯了眼齐旺身后的两人。
一位是厂子原来的会计，就是他跟齐旺合伙，欺骗林大庆说账上还有不少钱。
等齐旺接手了厂子，人家就辞职不干了。
另一位，则是那个要跟厂子签大订单，事后又反悔的经销商！
如今，这三人走在一起，还说没有骗林大庆？
简直睁眼说瞎话！
“老林，我是真的可怜你和这些工人，所以才大年初一跑过来找你。”
“就是想给你们一个翻身的机会。”
抬手搭在林大庆肩膀上，齐旺忽然摆出好心同情的姿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