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清军的散兵一会可能先过来,咱们得先派一个旗队上前阻挡,然后把他们留作预备队,以防不测。”唐二升穿过队列,来到了阵地靠北的一侧,“我负责右侧方,你负责左侧方,把他们截住。”
陆长川一早就有命令,两个百总合兵之后由唐二升指挥,而这个年轻的黄姓百总也十分佩服唐二升的能力,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当即干脆道:“是!”
随后,唐二升便让身边的亲卫去通知对应的那个旗队,自己则亲自检查起了军阵队列的布置。
“所有的火枪兵都听着,火枪一定要保持齐射,听好号令,你们不必理会那些冲到阵前的鞑子散兵,自乱了阵脚,阵中自有弓箭手和突击战兵会对付他们。”唐二升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一会齐射完毕,清军冲上来,火枪队列后撤的时候,阵后的战兵必须耐心等待,不要自己冲乱了阵型,咱们前面有胸墙,坚固得很,胸墙外还有壕沟,就算是鞑子的骑兵,也绝对跳不过来。”
这些士兵大多都是新兵,除了参观过安庆围城战,在铜陵城外和八旗兵打了一场夜战之外,便是在南京城以及周围地区的攻城战了,但和满清八旗精锐在野地交手的经历,只有那一次触目惊心的夜战。
唐二升其实有些担心,毕竟现在他们面对的是十数倍于己的八旗兵,而且是挡住了对方唯一的逃生之路。不难预见,接下来的战局必然会比平常更加惨烈。
“兄弟们,把这些鞑子全部堵在这里,他们已经无处可逃了,杀鞑子!”
“杀鞑子!杀鞑子!杀鞑子!”这些新兵热情高涨的响应道。
他们自从一年半前参军以来,见到的都是殿前军的胜利,满清八旗兵虽然也表现出了凶悍,但在他们的眼中,依旧是战功的代名词。这种必胜的信心是前面四年时间,近十万战死沙场的将士们用命换来的一个个胜利铸就的,已然坚不可摧。
对着新兵们喊完话之后,唐二升随即叫来了塘马,吩咐道:“快去找陆都督,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一定要带些援兵过来,就算只有一个旗队也好。”
那个塘马复述了一遍唐二升的话,确认无误之后,赶紧又翻身跳上马背,策马扬鞭而去。
完成了这些事情之后,唐二升又把刚刚派出旗队阻击清军散兵的黄姓百总叫了过来,双方最后确认了一遍各自负责的区域,以及开战之后的相互照应。
很快,派去前方侦察的斥候便从侧面飞奔回来了,去了四个,只回来了两个,他们的后面还追着十几个清军骑兵。就算发现了前方有殿前军的阵地和工事,也没有丝毫退却,还是死死咬着那两个殿前军斥候不放。
这些清军骑兵驰骋在夜色中,若不是山道崎区,他们的战马难以适应,恐怕这两个塘马也回不来了。
在夜色的掩护下,唐二升难以看清他们的盔甲和军服的颜色,并不能对他们的实力做出初步判断。而部署在两侧截击清军散兵的旗队也开始采取了行动,一左一右同时出击。
弓箭手在山道两侧的山坡上射出重箭,战兵举着圆盾和长枪刀斧不断逼近,他们虽然是新兵,但都经过殿前军几次迭代之后,最为科学有效的训练,在物资供应充足的情况下,各项战斗技巧的训练都得以落实,战斗力十分强悍。
很快,在两个旗队六十多人的夹击之下,下马朝着殿前军军阵射箭的十几个八旗兵旋即被击退,在丢下了五具尸体之后,只能仓皇逃窜。
那两个斥候此时也已经来到唐二升面前,连忙汇报道:“百总,清军估计有两千以上,而且几乎人人有马,战斗力也十分强悍,绝对是精锐。”
唐二升点了点头,随即朝着阵前看去,原本稀疏的火光已经变得密集,山道中的视野都因此变好了。
闷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无数黑色的骑兵从山道中涌来,朝着唐二升所部阵地不断蔓延,一个个人影在黑暗中也逐渐成型。
唐二升和黄姓百总当即下令麾下兵马检查火器弹药,刀枪剑斧。部署在侧面的两个旗队随即紧贴着山脚的密林摆出阵型,威慑想要从侧面冲击的清军。
很快,随着清军第一轮数十骑兵试探性进攻的结束,清军人潮中军号声陡然响起,唐二升随即便见无数清军骑兵下马列阵。
除非能确保一击即破和己方几乎没有伤亡,不然骑兵根本无法在这样狭窄的地形中展开进攻,特别是突破敌方的坚固阵地。
因为作战中不断倒下的马匹会把原本就不宽敞的山道堵得一塌湖涂,使得后续根本无法再展开有效的进攻。这也就是清军为何集体下马步战的最主要原因了。
不过,步战同样是清军这种重甲步兵最擅长的战斗形式之一,他们并无畏惧。
由于城外的殿前军一直占据着兵力优势,斥候哨骑也远超八旗兵,清军的侦察能力大大受限,事先并不知道殿前军在山道中的工事。
但事已至此,山道以北已然被熊熊烈火阻隔,两侧山岭之外,又是无数的明军,这些八旗兵除了在明军完成包抄之前从山口突围出去,已经别无选择。
停在山道中的清军既然已经通过试探性进攻大概摸清楚了殿前军修筑的坚固工事,突破面前明军阵地的进攻也随即展开。
轰隆隆的战鼓声在清军阵中响起,黑压压的清军迅速往前推进,如墙如林。还有不少巴牙喇带着精锐甲兵绕到了两侧,企图从密林边上取得突破。
殿前军阵地上,近两百名士兵已经严阵以待,八十多根火绳正在缓慢燃烧,不时有几颗火星弹出。唐二升看着不断逼近的清军,心中计算着对方的距离。
“杀鞑子!”一声暴喝陡然响起,随后便是两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山道中响起,盾牌后的两门四磅炮口中吐出橙红色的火焰,数百颗霰弹呼啸着砸向了清军冲锋军阵之中。
夜色掩盖了升腾而起的白色浓烟,但霰弹的威力却丝毫不减,两百步之外的清军转眼之间便齐刷刷倒下了数十人,如同狂风吹过的草丛。
伴随着巨大的伤亡和惨叫哀嚎声,清军阵中也出现了短暂的停顿,但他们已经退无可退,很快就在军官的组织下再度发起了进攻。
清军前排很快又补充上来了数十人,他们在军官的大吼中呼嚎着继续冲锋,但纵使身上批了两重甲胃,在这个距离,也无法阻挡四磅炮射出的铅弹。刚刚惨烈的情景再度重现,清军又哀嚎着倒下了数十人。
山道中狭窄的空间使得霰弹的威力得到了更好的发挥,火炮的杀伤力大大增加,清军的优势兵力也很难展开,只能通过不断替换战死受伤的士兵维持进攻,但进攻的锐气已经因为巨大的伤亡而消退,前锋也开始显得混乱。
殿前军军阵中士气高昂,他们虽然只有两百多人,但面对着十几倍的敌人却丝毫不惧,此战必胜的信念早已经深入人心。
又经过了几轮火炮射击,清军还没进入一百步,便已经死伤了两百多人,尸体在地上铺了一层。
连续多次射击,清军的逼近使得两门滚烫的四磅炮暂时熄火,炮兵在盾牌的掩护下拖着火炮从胸墙的断口撤入阵中。
唐二升看着山道中滚滚而来的清军,当即下令胸墙后的火枪手检查弹药火绳,准备第一轮齐射。
“预备!”
“瞄准!”
八十多支火绳枪同时放平,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顶着盾牌呼嚎喊叫着涌来的八旗兵。
清军前锋很快就进入了七十步的距离,狭窄的地形使得他们为了保持行进队列的整齐有序,只能高举兵器前进,根本无法让弓箭手和火枪手在一旁掩护。
唐二升紧紧盯着毫无掩护,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清军,当即大喝道:“射击!”
殿前军阵地上顿时亮起了一阵火光,八十多颗铅弹如同一记记重锤砸入清军阵中,前排的清军再次齐刷刷倒下一大片,震天的惨叫声响彻山道,倒下的尸体伤兵严重阻碍了后续清军的进攻。
“杀鞑子!杀鞑子!”殿前军士兵们的激情被彻底点燃,响亮的呼喊声震彻山谷。
岳乐,多尼率领城中剩余的近万八旗兵乘着大小两百多艘舟船刚刚驶离长江岸边,便听到了背后城墙之上传来了一阵阵喧哗呼喊声。
岳乐回头一看,无数火把正沿着城墙蔓延,如同一条火龙正在吞噬高大绵长的南京城外郭城城墙。喧哗声正是城墙之上的殿前军士兵口中呼喊出来的。
但不等岳乐心中庆幸自己早一步率兵逃出,南京城西面战场之上,忽然传来了一阵阵更大的呼喊声,以岳乐这些年行军打仗的经验判断,一定是孙可望忽然派出了主力部队,想要直接横扫西面阻击的八旗兵。
“孙可望,你最终还是迟了一步。若是你早一些调来主力横扫喀喀木的阻击士兵,或许我就会犹豫要不要出城突围了。那你派去攻城的士兵或许还能咬住我的尾巴,让我进退不得,然后两路夹击,只要水师再堵住出江口,大清最后一支主力就得埋葬在南京了。”
岳乐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随即又自言自语道:“可惜你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可惜你的水师已经一片大乱,一塌湖涂,什么狗屁的水师,什么尼堪水师天下无敌,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岳乐原本还在低声滴咕的,但说着说着,心中那股压抑已久的怒火终究是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了。
他在孙可望手下败了太多次了,从满清的鼎盛之期到满清的灭亡之际,短短不过四五年,而他最年富力强,作为满清宗室亲王,最有可能建功立业的年纪,都笼罩在了孙可望的阴影之中。
但这一次,孙可望终于,终于在他的算计之中了,他终于赢了孙可望一次了,就算是这种“小赢”,对曾经志得意满,志向远大的岳乐而言,也值得如此激动。
因为,大清没了,大清被孙可望打败了,他以后再也没有和对方较量的机会了,甚至退回辽东之后,只能在对方手下某个不知名将领的持续打击下,不断逃窜。
岳乐是个聪明人,他清楚这一点,也不会自己骗自己。大清,真的没了!
只是,不等岳乐激动多久,全速横渡长江的清军船队刚刚驶到江中心,无数严阵以待的明军战舰便从黑暗中突然冒出,宛如幽灵战舰一般。
清军船队的外围船只率先发现了这一意外状况,但等消息传到岳乐这里的时候,整个江面上的近万八旗兵已经完全是一片躁动,所有人都惶恐不安,不知所措。
在水上,他们根本就不是明军的对手,而他们所乘的船只,大部分都没有火炮等远程进攻武器。
可从周边突然冒出的数十艘明军楼船之上却是装备着许多门火炮。
江面上,伴随着数十声轰鸣响起,一阵火光闪现,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幽灵战舰突然喷射出了火焰和呼啸而来的铁弹,瞬间掀翻了五六艘清军船只,还在江面上激起了几十道水柱,威力摄人。
岳乐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虽说他所在的船只比较大,就算被铁弹击中,也大概率不会被击沉,可是那些只能承载二三十士兵的小船就不一样了。
刹那间,岳乐似乎明白了孙可望的部署,迟到的攻城部队,迟到的主力大军,东面战场意想不到的战果,以及突然间就冒出来的无数水师。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骗自己出城,骗自己渡江。
“孙可望,孙可望,孙可望!
!”岳乐无能嘶吼着。
狂喜狂怒之下,一向冷静的岳乐也已经情绪失控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遭遇明军水师主力,对于这支清军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