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单单只看西南,广东的威胁的确是来自广西,明军不可能翻越南岭,从湖南攻来。
而从广西来,无非是先攻肇庆,再顺江而下围攻广州,此路线可借助西江水运,军粮武器,大军行进耗费较少。若是能攻破肇庆,顺流而下也必然势如破竹。亦或者从廉州,高州一线进攻,再攻新会,水陆并进谋取广州则能借助当地众多逆贼协助,稳扎稳打,则是最为妥当。
可问题是,我朝在广东有尚耿二藩五六千精兵,又有孔军近万,广东两万余绿营,无论是哪一路,明军都不可避免围城而攻。若是其只有西面来袭之军,我大军据城而守,一年以内肇庆,新会两座坚城都几无可能被攻破,更不用说广州了。
但孙李二贼向来诡计多端,广东沿海又多逆贼,其必然会联络金厦郑成功一部,东西夹击,迫使我守城大军回援,进而取得突破。
所以,奴才认为,广东的关键不在西面,而在东面,必须把郑成功在明军东攻时死死拖住,使其不能分身。同时,潮州总兵郝尚久反复无常,断不可久留,应尽快解除其兵权。只要东面安然,明军攻取广东便是自取灭亡。”
洪承畴作为这个时代少有的将帅之才,对整个国家的地理交通,南明各方势力虽说不上了如指掌,但每每都能切中要点,抓住关键。
顺治听了,心中大喜,相比起济尔哈朗和硕塞,洪承畴此番可谓是道出了广东防卫的重大隐患,这是一直以来忽视海上力量的满洲大臣们难以兼顾的,更给顺治提了个醒。
“金砺也上了奏疏,说是郑成功所部海寇已成气候,必须尽快解决,否则恐成东面大患。现在南直隶,浙江,福建三省精兵皆在漳州与郑氏海寇对峙,朝廷难以东西兼顾,其部粮饷困难,还没能发起攻势。”
“皇上,郑成功所部海寇与西南明军不同,西南明军只要拖上一两年,其无法开拓新地,以西南一隅必难于和我朝相抗衡,而且朱氏君臣在内,时间一长,便是孙李兄弟再情深义厚,内部也难免再度倒戈相向。
可郑成功所部海寇自成一体,依仗海外商贸,财货富足,时间一长,其获得足够的粮食人口之后,军威必盛。而且海船出没不定,万里海岸,到时我军守备必然是防不胜防,疲于奔命。所以必须在其壮大之前一举歼灭。”
洪承畴再度出言,又是一语中的。他被任命为四省总督,有权接触南方各地的军情战报之后,不过短短数天,心中便对东西两部抗清力量有了了解,同时也有了完整的镇压方略。
换言之,若不是有洪承畴等一众汉臣竭力效忠,将南明的虚实,西南的实际悉数奉告,满清贵族们或许都没有那么坚定的镇压之心。
只能说,洪承畴如此大才,虽然先仕明后仕清,但绝对称得上“忠良”!
毕竟,这是一个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反动事业的读书人,所谓明朝的官,清朝的官对他而言并无差别,他要做的就是消灭那些反抗的穷鬼,消灭那些农民起义军!
所以说,这么一个永远忠于自己阶级,孜孜不倦,耗尽一生精力镇压农民,镇压反抗的人,对于封建统治阶级而言,如何担不起“忠良”二字?
回到眼前,顺治,济尔哈朗,硕塞,岳乐等人听罢,都深以为然,连连点头赞同。
“洪太师所言极是,朕即刻下诏,让福建,浙江两地筹备军需,让金砺尽快出兵,剿灭郑成功。”顺治随即开口道,他原本因为西南战事,确实是轻视了东南的郑成功一系。
此时,因为四川,湖南,广西三省的战事和原来的历史已然大不相同,消耗了清廷的大部分军事资源,历史的轨迹也悄然发生了变化:金砺所部因为缺少粮饷军需,现在还没有发起攻击,尚可喜,耿继茂在梧州—肇庆严防死守,还没有腾得出手来对付郝尚久,福建,广东两地至今还是一派祥和。
紧接着,顺治问道:“洪太师,那湖北江西防务当如何?耗费多少,太师可是有了定数?”济尔哈朗,硕塞,岳乐也一同看向了洪承畴,表现出了相当的信任。
济尔哈朗和硕塞已经是有心无力,出谋划策可以,但身体力行,还是得看洪承畴和岳乐,而岳乐向来重视汉官,洪承畴又是汉官中的翘楚,他自然和顺治一样表现出足够的尊重。
洪承畴看着皇帝王爷们如此敬重自己,心中大喜,随即又说道:
“对付西南明军,重在一个“拖”字,现在湖北,江西兵力不足,主动发起攻击是断不可能的了,但可以集中兵力,依仗汉中,荆州,武昌,南昌,赣州,肇庆,新会等坚城,严防死守,以静制动,等各地大军云集,连点成线,明军更无获胜的可能。
同时,利用明军来袭的机会,消耗其粮草兵员,磨砺我大军,等北方调集而来的大军适应了南方气候,再对疲惫之明军发起总攻,明军必败。
剿灭西南贼寇乃是为了国家社稷,黎民百姓,此计虽说耗时长久,钱粮所费巨大,但也唯有此计方能确保击败明军,如此也是值得的。”
顺治脸上露出了笑容,洪承畴的方略正合他意,似乎也和岳乐的想法不谋而合,济尔哈朗与硕塞也不愿冒险再打。如此朝中军中的意见便算是统一在了一起。
随后,顺治皇帝当即宣布封岳乐为“和硕安亲王”,挂“定远平寇大将军”印,统兵十万,出征江西,洪承畴则于各地挑选绿营精兵三万,镇守武昌。同时,顺治还下令还调集各地驻防的八旗兵增援湖北、江西,誓要挡住孙可望和李定国的进攻。
等济尔哈朗,硕塞,洪承畴都离开了之后,顺治又单独召见了岳乐,有些事情,顺治并不愿意和老臣谈,更不可能和洪承畴这个汉人谈,他最信任的,还是自己亲手扶持起来的新贵——岳乐。
“岳乐,此次南征大军损失惨重,随军包衣补充起来倒是不难,但八旗......”顺治说着,不由得叹了口气。多年征战,入关的满人兵丁损失十分惨重,若是接下来局势依旧严峻,满洲极有可能兵源枯竭。
“皇上,奴才觉得应当给一部分包衣抬旗了!”岳乐听到顺治的叹息,哪里还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他一向主张“以汉制汉”,给随军包衣抬旗,扩充汉八旗,这不仅仅可以增加八旗兵兵源,还能增强包衣的忠诚度,可谓是一举两得。
“而且,关外尚有数千旗兵,可派他们去北面抓些索伦部人,编入八旗,只需驯化一两年,以中原的财力物力,他们定然服从,为大清效命。”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可要给包衣抬旗,朝中大臣恐怕多有怨言。”顺治深深叹了口气,他之前试图缓和满汉矛盾的许多措施,就是被满州大臣们给破坏的。“不过第二条倒是可行,可立即着手办理。”
“皇上,奴才永远都是奴才,就是抬了旗,也还是奴才。当前的局势,南方战事才是重中之重,谁若是敢对皇上的旨意有所怀疑,便是破坏大局,皇上又何惧其微言呢?”岳乐赶紧回答道。
“嗯,说得有理,那此事就交由你来办吧!”顺治微微点头,心中得意一笑。
“奴才遵命!”
“还有,上次你说要向江南征收欠税一事,可是有了周全的计划?”顺治说完,停顿了一下,看着岳乐脸上的表情,确定对方不是一时提起的之后,又问道:“说说看,你打算如何做?此番剿灭西南明军,绝非一年一月可以完成,当前户部余银不过数百万,根本不足以支撑十几万大军的调度。”
岳乐一听,知道顺治已经动心了,立即回答道:
“皇上,江南欠税由来已久,牵扯甚多,特别是还有许多官绅也在其中,如果大规模清算,恐怕对局势会大大不利。
奴才建议,可以先在南直隶的长江以南各个富裕州县开展欠税征收,给予一定的期限,将一些拒不缴税,拖延税款的官绅作为重点打击对象,必要的时候可以革职杀头,然后让那些积极缴税的替补而上,让汉人自己争斗。
现在大军刚刚开拔,户部尚能维持,等到第二年一二十万大军汇聚鄂赣粤三省,南直隶,浙江等地再全面征收欠税,如此必然稳妥,也不会激起汉人官绅的过度反抗。”
顺治听了,脸上再度露出笑容,岳乐其实和他想到一起去了:“如此甚好,此事也得交由汉官去做,过几日早朝的时候,你再暗示亲近的汉官在朝中提出,朕再推脱一番,让汉人自己争斗。而且得派些擅用酷刑峻法,职位不高的官员作为钦差前往江南,他们才会竭力办事......”
“皇上英明!”岳乐听罢,纳头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