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可望在亲卫的簇拥下登上了东门城楼,月色下,整个岳阳尽收眼底。
城中不少地方已经着火,而且颇有蔓延它处的意思。巷战此时已经转移到了东门往西四百多步的东大街中段,清军在那里的抵抗依旧十分激烈,还能看到不少火把从南门,西门的方向飘来,应该是佟图赖调来的援兵。
清军虽然节节败退,但抵抗依旧十分激烈,巷战之中,汉之鱼。”贺九仪问道。
“不,城内有几千选跟随孙可望多年,又十分善战,为人处世也圆滑得当,论资历论才干都可谓翘楚,各级将领对他领兵并无不服,更对秦王知人善用,敢于放权敬佩不已。
在白文选的指挥下,大西军分兵阻击了从南门北门方向赶来增援的清军,又派兵从多处迂回攻击,清军防不胜防。
岳阳城内,各处硝烟弥漫,各条主干道上火枪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大西军将清军援兵分割成了好几部分,极大削弱了清军的抵抗力。
很快,东大街上,依仗着沿街店铺,街道层层阻击,封锁道路的清军在失去了支援之后,在大西军的持续攻击下逐渐不支,开始朝着西面溃散而去。
而随着东大街的清军溃败,整个清军的阻击战线顿时漏洞百出,南北两面前来支援的清军也很快被击败,在地上留下了数百具尸体。大西军则是一路追击,利用兵力优势穷追猛打。
白文选依据战局变化,也随即下达了新的命令:“传我军令,各营主将务必安排兵力驻守各个主干道,严防清军溃兵从东门逃出!”
陆长川和赵奎率部刚刚冲出十字路口西面的小巷子,便又遇到了一股清军,结果被清军的火枪弓箭堵在了巷口许久都没能打开局面。
无奈之下,赵奎只能再一次带着三十多个人原路返回,退出了这一条小巷子,从其他地方迂回,出现在了那股清军的背后,两面夹击,才最终成功解除了危机。
跑出巷口之后,原本近两百人的救援部队只剩下了一百二十多人,三场遭遇战已经使得这支救援部队损失不小,清军的战斗力仍旧不能小觑。
救援部队一路向北,很快就抵达了牛府附近,看到清军仍在围攻,陆长川和赵奎都不免松了一口气。
此时,由于东门战事焦灼,原本用于围攻牛国章的一千多清军已经调走了五百多,现在只剩下了三十多个八旗甲兵和两百多个包衣兵。
陆长川和赵奎听着越来越密集的火枪声,知道大西军主力已经逼近了城中央,不再有什么顾虑,随即准备率兵冲杀而去。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战斗,牛府两侧的围墙已经被清军推倒,如今只剩下了一栋孤零零的二层小楼伫立的清军的包围之中。
小楼内,牛国章一手持刀,一手举盾,目光凶狠,忽然感觉背后一空,扭头看去,才发现是身后紧挨着自己的家丁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倒了下去。
牛国章身上此时也足足插了五根箭矢,伤口不下十处,血水更是已经染红了盔甲,滴到地上,脑中思绪混乱不堪,根本难以集中。
但他仍旧奋力挥舞着手中残缺的盾牌,举着那把已经断掉了一半的顺刀,朝向身前战战兢兢的清兵嘶吼。
等他又奋力搏杀了一个清军包衣兵之后,右腿突然遭到了偷袭,一支锋利的枪头直接刺穿了他的小腿。
牛国章吃痛,本想转身去砍那个胆敢偷袭他的清兵,但似乎是刚刚挥刀杀人用力过度,此时居然浑身无力,稍微一动更觉全身刺痛,脑子一片空白,眼前也朦胧了起来。
随后,那个清军长枪兵用力一拖,牛国章整个人“轰”的一声,瞬间倒地,身上的箭矢刺入体内,嘴里吐出来大口大口的鲜血。
就在屋内清兵想要举刀砍下牛国章的头颅回去交差的时候,四周喊杀声大起,陆长川和赵奎突然杀出。
且说这里的清兵已然被牛国章熬得精疲力尽,听着越来越近的火枪声更是心惊胆战,惶恐不已,这时候又遭到了突袭,哪里还能顶得住,只以为是大西军主力已经杀到,完完全全就是一触即溃了!
赵奎不顾一切,带着剩下的七个家丁直接猛冲而来,更是加剧了清军的溃败,他们甚至来不及砍下牛国章的脑袋,便已经溃逃。
陆长川率兵攻击清扫周围的清兵,赵奎看到倒在地上的牛国章,根本就是什么都不顾了,直接跪在地上,抱起了对方。
“将军!”赵奎哽咽道。
他和牛国章明面上是主仆关系,但两人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牛国章从未把他当做下人,还给他恢复了原姓。所以他才会如此忠心耿耿,牛国章也才会将联系明军这种关乎生死的任务交给他。
牛国章失血过多,又被身上的箭矢深深插入体内,此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嘴里嗯嗯啊啊,不知道在说什么。
“将军,是我啊!”赵奎抱着牛国章,手上沾满了血水,黏糊糊的,此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情绪。
牛国章缓了一阵,似乎是终于攒足了力气:“赵……赵……奎,记得……记得……”
“将军,你说,赵奎记得!”赵奎连忙应道。
“告……告……告诉……我儿子,他……他爹……不……不是……不是汉奸……”牛国章还没说完,似乎力气就已经用尽了,嘴唇剧烈抖动,但就是说不出话来。
赵奎看着,心中更加难受,但知道牛国章还有话说,赶紧把耳朵凑近。
停了一会,牛国章似乎又有了力气,断断续续说道:
“辫……辫子,不准……绑……绑辫子……我……我要剪……辫子,剪……辫子,我……我要认……认祖宗!”
牛国章此时已经意识不清,似乎是忘记了自己已经剪掉辫子了,还在耿耿于怀。
“没有辫子了,将军,辫子剪了!”
“剪……剪……剪了……呵呵,祖……祖宗……”
听到辫子剪了之后,牛国章似乎才终于没了牵挂,放心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小楼之内,只听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