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甲推门而入。
这李墨白的小屋内相当的干净,即使清风扫过恐怕也扬不起一粒灰尘。
屋子里的家具也都是再寻常不过的。
摆的井井有条的桌椅,将被子叠的方方正正的床,一字排开文房四宝的画桌,一个供着两个牌位的香案。
同样是独居多时的陆仁甲看了不免吃惊。世上还真有如此仔细之人。
走进屋内,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两个正吃着香火的长生牌位了。
“爱妻李门王氏。”“先母李门杜氏。”
原来他曾经也是个有妻的人,只是妻子亡故得也太早了些。
虽然有些违和感,但这里也再没有什么可查的。
只能看看他平日的画了。
他的画此刻都在院子里。想是今天约了字画行的人来收画。
其实以专业的角度来讲,这些画不值多少银子。并不是他画的不好,而是没有人来吹捧他的画。
他的画看着就太清高,太寡淡。
那些富甲一方喜欢的是浓墨重彩,富丽堂皇。而达官贵胄喜欢的是威风凛凛,气势磅礴。
所以他的画肯定卖不出个好价钱。
可当他打开第一幅画后,他便发现自己猜错了。不是他的画不值钱,而是他的画根本不是用来卖的。
若是说那幅牵牛花图寡淡清高,但也有自命清高的文人会要。
而眼前这幅庖丁解牛图中藏的就是凛凛杀气。
看牛的神态,庖丁的表情,他画画时的笔法…这已经不是在练剑!而是在杀人!
骇人的杀气透过画纸拔剑相对,试问又有哪个人会挂这样的画在家中。
“陆兄觉得我这幅画怎么样。”
正在看画之际,李墨白已回到门前。他的表情甚是不悦,该不会是因为我偷看他的画作吧。
他赶紧收起画,道“这幅画剑气逼人,戾气穿透纸张,让人看了犹如剑指咽喉,如芒刺在背。”
李墨白表情似乎缓和了些
“陆兄真是我的知音啊。这是我妻母百日后,我想起他们时画的。”
他脸上露出伤感之色,道“罢了罢了,本还打算与陆兄继续痛饮,但眼下身体不适,不喝了。陆兄可还有事么?我想休息了。”
既然他下了逐客令,陆仁甲也知情识趣只能告辞。“那我告辞了。”
他走出李墨白的院门后,不由在想:不知刚刚他去高家庄所谓何事。青青他们今日就在高家庄,不如去问问他们。
四人约在客栈碰头,直到了申时,青青与香香才成功从高家庄溜出来。
他们向陆仁甲说出在高家所见之事后,方知李墨青这厮居然脓包。哪里是什么江湖高手。
梅忆香问道“那李墨青江湖上的侠名,事迹又是从哪里来的?”
青青笑道“或许是江湖误传,或许是他哥哥替他做的,就像以前姐姐替我默写诗文。”
梅忆香与陆仁甲正拼凑从高家获得的线索。突然被小妮子这话一搅和,一切居然豁然开朗起来。
青青刚刚其实只是随口一说,开开玩笑。但转念一想,或许自己这次真猜对了。
连陆仁甲也道“若真是李代桃僵的戏法,那么或许六年前的昭华山上也是如此。”
梅忆香盈盈一笑,一条妙计涌上心头。“是真是假,或许明日便知。”
第二日,青青与香香扮作麻子少女在高家庄上工。但只做到未时,两人便不见人影了。
又到了辰时,那浩浩荡荡的骇人蜂群又来了。这次还越发的猖獗,追着老爷,姑爷,小姐咬。
没办法,三人又只能躲进那个地下室中。只是这次,地下室内陆仁甲四人早在里面等候。
“李兄,我们又见面了。”
陆仁甲抱拳相迎,把面前狼狈的李墨青也叫成了李兄
“李兄这招李代桃僵,移花接木可真是好手段啊。”
这句李兄把李墨青叫的一头雾水。
“你们几个…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仁甲掏出腰间燕小六给自己的锦衣卫金牌。只是在他们眼前乱晃,也不说话。
“你们是锦衣卫?要来查银子?”
听他谈到了银子,陆仁甲心里知道这招狐假虎威成功了。现在还能咋呼多一点东西。于是道
“除了银子我们还有东西要查。”
李墨青仔细打量四个人。
怎么看也只有那个憨憨的大个了像是会点武功。不免怀疑,随即又问
“你们真是锦衣卫?”
梅忆香微微一笑,知道他疑心什么,走上前来道
“枉你是江湖中成名的人物,你进来这么久,难道闻不出这里有什么可疑的味道吗?”
李墨青进来时仓促。马上又被这四人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这空气中是否有什么味道实在无暇留意。现在仔细一闻,果然空气中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薄荷香气,闻了之后筋骨酸软,浑身乏力。
“这是清荷散?你是…锦衣卫的毒蔷薇柳月香?你们真是锦衣卫?你们是来查六年前的案子的?”
陆仁甲内心暗笑,没想到计划进行得这么顺利。
也不知梅姑娘哪里知道的这个毒蔷薇,单用薄荷香气加迷香就彻底骗到了这个老狐狸。
他立刻追问道“六年前,你的同党还有谁,银子都去哪里了?”
李墨青冷哼一声
“有本事你们锦衣卫自己查啊!”
但思索片刻后又转口道“如果你们告诉我,怎么发现我的真实身份的,我或许会大发慈悲告诉你们。”
李墨青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解开身上两个穴道,吐出一大口气后,身形就像泄了气的气球,迅速开始瘦下来。
直到完全变成昨日院内与陆仁甲谈画,喝酒的李墨白。
陆仁甲得意一笑,如今他插翅难飞。一身武功也受制于梅姑娘的迷香。
况且真在这个狭窄的地方动起手来,他的剑法根本无法施展,绝不是不是天生神力的阿炳的对手。
这一局他已经完败了。
“其实我进过你家门,看见了你的家。你的家干净得一尘不染。当时我就觉得很很奇怪,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李墨白听完这个解释之后,放声大笑
“陆兄这也能怀疑上我?看来锦衣卫办案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哈哈哈。”
谁知,陆仁甲却摇了摇头道
“不,爱干净得人不值得怀疑。但是你犯了个爱干净的人不会犯的致命错误。你放错了长生牌位的位置。”
“我妻母的长生牌哪里有问题?”
“没记错的话你家的长生牌放在对门口,你家宽不过八步。
那个位置是上风口,只要一开门,风就会吹进来,把香灰吹得满供桌都是。
你如果是个爱干净的人,一次这样,两次这样,次次都这样,受得了吗?”
李墨白仍不服坚持道
“那我也可以每天常常擦拭,小心开门啊。”
陆仁甲摇了摇头道
“还有。你出门时,你的香只燃了一小段,摆明是我进门前才烧的,目的是烧给我看。
而且你为了显示李墨白的清贫与自己刻意塑造的李墨青这个角色不同,故意只买了块寻常牌位。
可你没注意,一块供了长时间的寻常牌位,日夜被烟熏,上面的漆肯定会变色。你那块牌位就像是新的…不,本来就是新的。
或许一个漏洞是巧合,可这么多,足以说明你那个院子本来就是一个摆给别人看的障眼法!”
“喝酒。画画,练剑!只做这三件事的人,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李墨白,李兄!”
李墨白哈哈大笑,想不到他自认天衣无缝的计划,其实是个漏洞百出的笑话。
他这次输的心服口服。承认道
“没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李墨青,世上只有我李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