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秦然将手中的刀举起来,心下思索着,“我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他复盘起他最近几天的行动,找寻自己有可能暴露的细节。
“队长,你这是为何?”一边复盘,他一边出声问道。
“你是恶鲨岛的人?”铁若男继续走近,已经接近她的最佳攻击距离了,她冷声问道,“还是说,你其实就是恶鲨岛的少岛主?”
“嗯?从那天我抗回那具尸体开始就已经怀疑我了吗?”秦然分析着这句话,但他反应过来,“不对,那晚铁若男还送了我丹药,而且铁若男也没有那个脑子。”
他环视一眼其他夜行者,“然后他们没有那个心情考虑我是不是恶鲨岛的人这件事。”
“那只能是他了。”他想到了那个红衣男子。
“队长,你在说什么啊队长?”他一脸无辜,疑惑问道,“我怎么会是恶鲨岛的人?!”
“你不是恶鲨岛的人?那你为什么要杀我们的夜行者?”铁若男走到她的最佳进攻位置了,她不再继续向前,提起战刀,气机完全锁定秦然。
这一刻,铁若男虽然站定了,但秦然却瞬间感觉世界凝固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铁若男战刀的刀锋吸引了过去。他总觉得铁若男的战刀随时会让他看到自己的脑浆。
身体,因为刀锋而僵硬,皮肤,因为杀意而激起鸡皮疙瘩。
但秦然的面色依旧镇静,他出声辩解道:“我没有杀夜行者!”
“你没有杀夜行者?那为何你这几天的表现完全配不上你能杀恶鲨岛的少岛主的战力?每天晚上,你都只有一个猎物。”铁若男低头,看着刀锋,声音依旧很冷,没有任何表情,“这不是你该表现出来的战力。”
“因为那晚猎杀恶鲨岛的少岛主的战斗太过惊险,我不想再那么冒险了。”秦然解释道。
“很令人信服的解释。”铁若男点头道。
虽然铁若男出声赞同了自己的话,但秦然并没有放松,因为铁若男手里刀的刀锋,在黑暗中亮起了冷光。
“我本来也不相信你是叛徒,但现在我相信了。你知道为什么吗?”铁若男没有等秦然的答案,她自己回答道,“因为,虽然你的心在尽量保持镇静,但是你的身体、你的每一寸血肉,都在诉说着恐惧。”
“面对着队长你的战刀,谁人不恐惧?”秦然回道。
“还在狡辩!!”铁若男忽然爆喝。
一瞬间,被铁若男气机压抑住的平静轰然爆发,黑暗中,所有的杀气都随着这一声爆喝迸射出来。
“叱嘤!”
一道雪白匹练炸然亮起,刀光劈开黑暗,瞬间至于秦然脸面!
虽然秦然一直在狡辩,但他也一直全身心防备着,刀光至,他举刀而防。
但很可惜,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不是体修,也不是炼体者,甚至不擅长战斗。所以尽管他凭借预判先一步拦在了刀光的必经路上,却依旧挡不住铁若男这盛怒一刀。
他手中的刀应声而断。
他于万险之中侧开,只有肩膀连带着持刀的手被铁若男的刀光分离。
“还不错!”铁若男冷声而赞。
但,她出声时是在离离秦然丈许的位置,话音还没有落下,便已经到秦然身前了。
手中的刀比她更冷酷无情,一刀斩下!
直面铁若男,秦然才知道她到底有多强。不是通过旁观知道,不是通过旁人的称赞知道,也不是通过战利品知道,而是从实实在在的、来自于生命的威胁知道的。
黑暗中,他分明的看到,铁若男手中的战刀瞬间从很远地方闯进他的视野,然后离他的眼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进入他的大脑……
她再顺势下拉!
“唰!”
他被一刀劈成了两半!!
“好快的刀!”他出声赞道。
铁若男提着刀在秦然面前站定,没有因为这一刀将秦然劈成两边而有所高兴,也没有因为秦然的称赞而有所荣幸。她的脸色还沉着,甚至比之前发现秦然确实是叛徒、内鬼时更沉重。
因为,虽然眼前这人被她劈成两半了,但他依旧还站着。
他虽然被她卸掉了一只手,又被她劈成了两半,但也没有血。
没有血喷出来,没有血像雨一样将她浑身浇湿。
她很喜欢沐浴在敌人的鲜血中,看着敌人的血像巨鲸喷水一样喷出来。她觉得很美。是她唯一的浪漫。
可是这个人还站着,脸上没有痛苦、悔恨等其他表情,他反而笑了起来。
形势悄然逆转。
“你是谁?”她抬起头,睨视被分成了两半的秦然的两只眼睛。
“其实我们很熟悉。”秦然笑得很温和,但他此时的样子配上他的笑容,实在有些诡异,他尊称道,“铁队长!”
他一边笑着、说着,两半身体一边像雪一样融化。
“铁队长,我们会再见面的。”他的身体融化成水,他一点点矮下去,但他抬起头来,仰望着铁若男,笑着保证道,“我会把你们都杀了。”
“凭你?”
铁若男是什么人,什么诡异、什么威胁哪里能唬住她?
她再挥刀,有刀光一闪,秦然已经变矮了的两半身体变成了四瓣。他再无力支撑,倒在地里,继续融化着。
“你们走不出神华山。”倒在地上的四半身体融化得更快了,很快全部变成水,浸进土里,发出声音,“就凭我。”
“唬我?!!”
铁若男运起气力,“轰隆隆”挥出十余刀,直将秦然消失的地方劈出了一个规则的大坑。
但依旧不见秦然。
秦然大约的确是润了,在她眼皮子底下,以这种诡异的方式。
她举着战刀,在坑边,双眼血红,不断深呼吸着。
等她冷静一些了,有夜行者过来问:“队长,今晚还继续执行任务吗?”
铁若男回头冷冷的瞪着他,反问道:“怎么?你怕他?你怕死?”
“不怕。”这个夜行者回道。
“他显然不是炼体者的,只是会些花哨的技法。”铁若男冷哼道,“小心一些,他又能搞出什么花样?继续任务!”
“是!”
众夜行者应一声,随后消失在黑暗中,继续执行今晚的任务。
铁若男满含杀意的看一眼被她砍出来的巨坑,而后也开始执行今夜的任务。
夜行者们执行任务完毕,回到阵法之地,清点人数时,发现今晚还是少了一个。
铁若男不知道是夜行者自己执行任务时被杀,还是被叛徒杀了。但她只当是那个夜行者是执行任务时被杀了。
第二晚他们依旧正常出任务,没有把叛徒的警告放在心上。
于是执行完任务回来清点人数时,只剩下九个夜行者了。
第三晚,七个。
第四晚,六个。
到第五个晚上,终于有夜行者向铁若男建议道:“队长……要不,此次任务到此为止如何?反正这次神华山事件也快过去了,很多修士已经离去了。”
铁若男正盘坐在地上擦刀,她拿着一张画满符文的布、沾染一种诡异的液体擦着刀。
她面无表情,只问道:“你在害怕?”
“没有。”
“你怕他?”
“我不怕他!”
铁若男瞥一眼这个夜行者,见他面黑无须,左边脸颊有两道狰狞的伤疤。
她低头,继续擦刀,声音平静的说道:“我们是黑暗中的死神,在黑暗中猎杀修士。神华山的修士畏惧我们,敬称我们为夜行者。千百年如此。
“从来只有鲨鱼猎杀其他海鱼,你可见鲨鱼被当作猎物猎杀?
“我们是夜行者,我们才是猎人!如今不杀了他,又有何颜面继续存于世?!”
她扔下擦刀布,提起战刀,刀锋直面剩下的六个夜行者,冷声问道:“你们在畏惧?”
“噌噌噌!”
六个夜行者都将战刀拔出来,黑面夜行者出声道:“唯死而已,有何惧哉?!”
“擦亮你们的刀!”铁若男轻喝道,“今晚,我们是猎人!”
夜行者们也以那特殊的液体擦刀。
而后一行七人,再出阵法之地。
铁若男提着战刀在黑暗中摸索,小心谨慎的在这神华山上搜寻。今晚,别的人她都不管,只想找到那个叛徒。
找了半夜,到夜深子时,明月高悬,她来到海边,看到海边礁石上、背对着她坐了一个黑衣男人。
黑衣是夜行者的夜行装,加上那身量和气质,她想她没有那么快忘记他。
“你在等我?”铁若男悄然走到她的最佳出手距离,气机锁定礁石上的男人,出声问道,“你在等死!”
礁石上的男人转过身来,正是那叛徒的面容。他与铁若男问道:“就你一个人来?”
“杀你,只手而已。一个人又如何?”铁若男回道。
“你不行。”礁石上的男人摇头,“你尽管可以打赢我,但你无法杀掉我。”
铁若男把刀举起来给礁石上的男人看。刚才她擦刀时所用的布、所用的神秘液体,给了她这把刀特殊的效果。
她说道:“我这刀,可斩元神。你法术变化再多,灵魂却只有一个。”
“很好。”礁石上的男人点头,赞同道,“你已经具备杀我的武器了。但你要怎样留下我?”
“你认为我为什么会与你说这么多费话?”铁若男道。
礁石上的男人反应过来,往四周一看,果然,四周,包括海面上,剩下的六个夜行者都围过来了。
“你在等他们?”他的面色终于变了。
“你太自大了。”铁若男道,“让你用卑劣手段杀了几个夜行者,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说完,她手中战刀握紧,身形忽然一闪,便向礁石疾驰而去。
月光下,因为她的速度太快,她的影子被拉成了长长的一条。
同一时刻,其他夜行者也成合围之势杀向礁石。
铁若男战力最强、速度最快,最先来到礁石之上。她一刀砍下,这个叛徒毫无反抗之力,又被她一刀劈成两半。
然后……
这个叛徒依旧没有死!
跟那一夜一模一样,被分成两半站的他,稳稳的、诡异的,站在月光下、礁石上。
可是,她的刀可斩灵魂了啊?!红衣佬骗了她?
她看了看自己的刀,不由得问被分成两半的叛徒:“你为何没死?”
“为什么?”叛徒笑了笑,还是给了铁若男答案,“因为我没有灵魂。”
这时,其他六个夜行者也赶到了礁石上。
铁若男仔细看面前的叛徒,忽然感觉他有些透明,她意识到不对劲,急忙大喝:“退!快退!!”
但来不及了。
“轰”的一声,叛徒炸开来。
明明月光下,炸开的叛徒像是一朵浪花在岸上绽放。
他炸开来的水泼洒在礁石上、包括铁若男在内的七个夜行者身上。
“嗯?”铁若男伸出舌头尝了尝流到唇边液体,没有尝到血的味道,她很不解,“水?!”
“不是。”这时,那个从海面冲过来的夜行者出声,与他解释道,“是毒。”
“什么?”铁若男一惊,抬头看向对面的夜行者,正是那个建议她终止任务的黑脸夜行者。
而这时,在她的注视之下,见黑脸夜行者的身形慢慢变换,变成她熟悉的叛徒的模样。
“是你!?”她惊疑,举刀一斩,向叛徒砍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挥刀的瞬间,她忽然觉得浑身乏力,一股似死非生的感觉从她心里升起。
她忽然之间只想死,不想活,手上便再无半点气力。
“叮!”
于是她这一刀竟被叛徒接住了,随后叛徒身形一闪,消失在她面前。
她一愣,下一刻,便感觉有一把刀从她后背插进了她的心脏……
“我的反应何时变得这么差了?”她脑子里后知后觉的想到。
“我能一次潜入你们当中,为什么不能再潜入一次呢?”
叛徒的声音传来,她循声望去,看见叛徒停在半空中、海面上,皎洁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他温和的笑着,温文儒雅,甚至带一点圣洁。
……如果他身上没有她喷出来的血就更完美了。
叛徒的笑容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她正迟钝的检索着,就看到半空中的叛徒变化身形,变成了登岛那天、被她亲手杀掉的名叫韩立的男人。
“是你?!”她惊愕出声。
“不是我。”秦然摇头笑了笑,十分恶趣味的又变回了他的真实模样,“是我。”
“!!!!”震惊铁若男一辈子,在告死丹侵入她心脏、灵魂之际,她用人生中最后的声音怨毒的、不敢置信的、大声的喊道,“厉飞宇?!!”
凄厉的声音在海面上、月光下传出去很远。
秦然看着铁若男慢慢倒下,和其他几个夜行者一起,倒在他为他们精心挑选的礁石上。
天空湛蓝,月光皎洁,他笑得温和,微微摇头,轻声纠正道:“也不是,在下名叫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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