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月明客栈,早已被官兵团团把守,尽管微弱的晨曦已崭露头角,但整个客栈之中却显得很暗沉,要靠烛火才能照明。
褚宸逸来到二楼的厢房,恭候多时的吕怀忧小心翼翼地行礼道,“褚大人。”
厢房整洁如故,只是死者睁着难瞑的双眼倒在床上,脖颈被利器划开,周围一片呈黑红色的血迹,褚宸逸用扇柄轻轻撩开死者的发丝,双眸骤然深沉。几个呼吸之后,才偏眸看向吕怀忧,“吕大人确认此人是你们要抓捕的逃犯?”
“确认无疑。”吕怀忧微微躬身,双手奉上一本册子,“这是所有客人入住登记的名册,根据掌柜的交代,此人是于昨日酉时入住的。”
“他叫申贺?”褚宸逸看着名册上的名字,不置可否,抬头看着吕怀忧,似笑非笑道,“凶手可是帮你们刑制门除去了一个大祸患呢!”
吕怀忧身子微微惊颤,冷汗涔涔,“褚大人玩笑了。”
褚宸逸不再理会他,直接唤来报官的人,月明客栈的掌柜。
掌柜马三儿,粗麻布衫上,沾染了斑斑点点的深褐油渍,马三儿望望四下严肃的官家大人,讪讪挤出一个笑容,浑身僵硬。
褚宸逸手里捏着那张黑色枫叶图案的纸,看了眼正在验尸的仵作,便将目光牢牢地落在了马三儿身上,“将情形再与我细细说一遍。”
马三儿连忙点头,褚宸逸无形之中的威势令他额上渗了些细密的冷汗,早有耳闻过这位褚大人刑讯手段的毒辣,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话,便要引祸上身:
“是这样的,小人是这家客栈的掌柜马三儿。”马三儿看了眼尸体,还有些惊魂未定,“这位客官是昨日酉时左右入住的。”
褚宸逸微微抬首,没有接话,一旁的七寻赶紧将他话中所说的记了下来。
“昨夜里我值夜,一直昏昏欲睡,半睡半醒间听得二楼有些异动,好像是有人低语,但半梦半醒着,哪里会细想那么多。”马三儿在褚宸逸的目光下有些发颤,抬手擦了一把淌落的冷汗,“今早我给这位客官从早膳,但我怎么敲门也没动静,于是我大着胆子撞开门,进去一看,便发现……这厢房里就这样了。”
后面的话,马三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在场众人也都明白。一旁的仵作已经验尸完毕,朝着褚宸逸示意,后者便大步走了过去。
褚宸逸瞥了一眼身旁的七寻,七寻心虚地撇开视线,不敢抬头看他。
“大人。”仵作出了声,“验过尸身上的伤口,只有一处致命伤,乃是被人用一击毙命,伤口位置就在此处。”
褚宸逸顺着仵作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着一道血口横亘,切口狭窄细小,此人下手之迅捷凌厉,凶器也当是锋利无比,这样深的伤口,甚至没有一丝血肉被凶器翻卷出来。
手法倒是不错,褚宸逸心中暗叹,这其中干系复杂,还需好好调查一番。
“去查查,此人这几日内都去了哪些地方,又和谁碰面过。”褚宸逸声线微沉,冷静吩咐,“还有可能的仇家也列出一份名单,逐个排查。这具尸身及随身的一些物品,也一并带回去查验,不得有漏。”
“是!”
待领命的七寻等侍卫退下后,褚宸逸才重新将目光又回到了马三儿身上,马三儿打了个寒颤,有些结巴,“大,大人,那我……”
“可能要麻烦你去一趟都刑司了。”褚宸逸勾唇,一双黑眸之中冷光乍现,“虽然这件事多半与你没有太大干系,但涉及甚多,容不得有半分差错。”褚宸逸顿了顿,看着马三儿玩味一笑,“我想,你应该还不想掉脑袋吧?”
人人都知道,都刑司大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只要进去,不管有事没事,怎么也要扒层皮。
马三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竟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出来,说话都带着颤音儿,“大人饶命!大人!若是小人说了半句谎话,必遭天打雷劈!小人真的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究竟是谁杀了他,小人更是不知情啊!更不可能去做这等勾当!”
“这我自然知道。”褚宸逸满意地看着马三儿惊惶恐惧的模样,缜密的思绪在心底活络盘算,薄唇轻抿,声线轻得有种莫名的诱惑力,“只是要破解其中真相,还需要你的配合。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说罢,褚宸逸挥挥手,立马有两个精壮的侍卫左右架起马三儿离开,马三儿还兀自挣扎,“大人饶命啊!小人真的不知情,大人……”
“大…大人。”一直毫无存在感的吕怀忧一抹额头冷汗。
褚宸逸忽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吕怀忧,“吕大人何故如此紧张?”
“哪儿有?只是卑职觉着,如此逆贼就这么死了,实属可惜……”
“可惜吗?本官倒是不这么认为。”褚宸逸深沉的目光牢牢锁住吕怀忧。
吕怀忧屏气凝神,仔细地等着褚宸逸接下来的话。
这时,七寻又匆匆折回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大人。”
褚宸逸眉头一皱,“何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七寻躲避褚宸逸质问的目光,小心回禀道,“宫里的常总管来了……”
“哦?”
半盏茶的工夫过后,褚宸逸随七寻回府,独留下吕怀忧连连缓气,方才褚宸逸咄咄逼人的目光,和意有所指的话,都将他逼的无处遁形。
七寻的到来也算是给他解了围,虽然他知道褚宸逸没那么好对付,但至少,他多了思索应对之策的时间。吕怀忧深深地叹了口气。
褚宸逸回到都刑司,宫里的内侍总管常年早已等候在大堂中。
常年是当朝皇帝轩辕焘的钦命的内侍总管,身高五尺有余,身着深紫色底绣暗色蟒图案,头戴黑色巧士冠,脚蹬黑底暗纹布靴。
常年将近不惑,面色沉稳,一双眼睛精明有光,见到位高权重、人人敬畏的都刑司司正,也只是微微躬身颔首,“褚大人。”
褚宸逸回礼道,“常总管。”
常年再次回礼,“褚大人,陛下昨日听闻您已回京,深表欣慰,今日一早便特命奴婢前来迎您进宫,说是有事相商。”
褚宸逸略作思索,便立刻回以礼貌温和的笑意,拱手致意,“多谢陛下挂怀。待我回屋换件像样的衣服,便即刻进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