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滴滴的美人睫毛上沾着泪珠,如出水芙蓉般清丽。
崔勉于心不忍了。
他并非为她而来,京都的试验田出了细作,春种之前种子被毁。
圣上下令撤查。
他是跟着大理寺少卿一道循蛛丝马迹来到平遥,前脚刚到试验田,便听附近有打斗声,才发现她也在此。“此地不宜久留。”
音未落,便有两只冷箭射过来。
崔勉执剑打落:“往山里跑,待会儿我去找你。”他撂下话,便和冲过来几人厮杀一处。
李沅一路跑一路想该如何和郦令修告别。
还有这些人,一进来便对那些书生下手,明显是冲着试验田研究的人才来的,她这身装扮,很危险啊。
她跑累了扶着树休息,随后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石头还没焐热,崔勉来了。
李沅站起来,正要说话。
他拉着她的手腕往深山走。
李沅:“你要带我去哪儿?”她空出的一只手捂紧衣襟,不会是想要挟她跟他一次吧。她一下子就慌了:“我不走了。”
崔勉估摸着她累了,松开她:“稍作歇息。”
李沅往回跑。
崔勉:“........”
李沅跑了几步发现山下不远处的人往这边搜,她又掉头,面对他时不由得脸红,人家要救她,她却以为人家想占她便宜。
她抿抿唇,手指下面,又用口型道:“坏人还在。是要杀我么?”
崔勉微微点了一下头。
那些人并不与护卫纠缠,杀了书生便退。
李沅穿着男装,一身的书卷气,他们估计以为她是领头的。
她也确实算。
试验田是她提的,后续有问题也得她来解决。
圣上如今仍然想找到她,不仅仅是被她骗了,更大的原因在于她懂这方面的知识。他小声道:“从这边绕到山背面回到官道便安全了。”
李沅养尊处优惯了,爬到山顶两条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一个劲的发抖,捡了根树枝当拐杖慢慢下山。
行了一段路杀手追上来。
崔勉与之打斗,李沅的腿忽然就不抖了,没命似的往下跑。
有高的台阶,她甚至能跳下去问问落地。
自认安全后回头目光搜索崔勉,哪还有人?
他不会被杀了吧?
他是皇帝身边武艺最高的人,区区几个杀手能杀他?
又想想猪头山上,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她犹豫了。
万一他是受伤,她这一走,他不死也得死了。
她避到石头下观察,竖着耳朵听山林内的动静,偶尔有虫鸣鸟叫,风吹叶动的坎坎声。
当她打算从石头后头走出返回找人,崔勉提着长剑出现了,她惊喜迎上去:“崔大人,我正要去找你呢。呀,你胳膊受伤了。”
“不碍事。”
李沅惊呼:“血为何是黑的?有毒?”她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原本红润的唇色变深。
“得马上处理伤口啊。”她赶紧拉他坐下,撸起他的袖子,拿帕子将他胳膊伤口上方勒起来防止毒素扩散。
擦干净伤口处的血迹,又使劲挤了挤,直至伤口血液发红才住手:“崔......”
崔勉歪着头,眼睛闭着。
李沅伸手到他鼻子下头,还有气。
她扶着他躺平,将身上驱虫的香包放到他身上,随后找止血的草药。
花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找到两株止血的草药,一边往回走一边用袖子擦叶子上的灰尘,回到崔勉躺着的地方砸碎草药敷到他伤口上。
这样下去不行,中毒不是皮外伤,得马上送医。
离山下还有一段路,她要如何将人弄下去?
她脱了外袍,护着他的头,翻他的身子让他滚下山。
他从一个坡上滚下去磕到头后醒了。坐起来捂住头,表情痛苦。
李沅上前查看情况:“崔大人,你怎么样?我是想背你的,但我背不动,又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此,不得已出此下策。疼不疼?”她望着他额头上的包,感到很内疚。
他扔下她不管的话,不会有此一劫。
“你说疼不疼?”崔勉护着头:“我现在浑身发麻,说不定快死了。那几个人被我杀了,后头还有没有人未可知,你抓紧离开此地,找到王爷再来救我。”
李沅道:“王爷并不在府里。他的人大部分都在西郊的卫所。”府里有一些高手隐藏在护卫中。
但她并不知道如何找出人。
她能调遣的只是普通的护卫,来了遇到那些精挑的杀手送人头吗?
怎么办呢?
她焦躁的站起来又蹲下,碰到袖子里的荷包心头一动。
她拿出荷包,从里头取出一个小盒子。
这里头的药丸是郦令修给她的,告诉她哪天身子极度不适的时候服下。“这是极好救命良药,但不晓得对你的毒起不起作用,横竖都是个死,不如吃了吧。”
崔勉:“.......”
他望着她视线有些模糊,犹豫后下定决心拿药。
抓个空。
李沅这才发现他眼神有些涣散,她只好喂他。一颗药下肚,眨眼的功夫,就见他抱着肚子侧躺在地蜷缩身子,喉咙里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李沅受惊后退两步不知所措,正当她一筹莫展时,他吐出一大口黑血来,脸色和唇色随之恢复正常,人也清醒了,坐起来转过头望她。
李沅关心道:“崔大人,你感觉怎样,有没有好些?”
崔勉应声,气息稍稍有些虚弱:“舒服多了。”他早年也中过毒,后来每每与人打斗后心口总隐隐作痛,吃下她的药后仿佛死了一次。但此时只感觉浑身轻松,旧疾好像被一并祛除了。
“这是什么药?哪来的?”
李沅:“我也不懂,王爷送的,说是可以救命。看来所言非虚,你还能走吗?尽早下山看大夫才是。”
崔勉嗯了一声。
两人下山后,先是进城看大夫,言明中毒之事。
大夫试脉后又查伤口,只道他受伤失了血,身子虚,但没有中毒的迹象。
替他重新包扎胳膊上的伤口后开了副补血的药。
李沅松了口气,看来毒是解了,她抓好药,又和他到成衣铺买了两套衣裳就近换。
崔勉脱衣裳时从衣襟处发现身上的香包。
有股淡淡的草药味。
荒郊野外,往他身上放香包,驱虫?
他摸了摸胳膊的伤口,大夫说,伤口及时止住了血,否则他不会有这么好的精神头。
她是个不错的姑娘,有情有义,就是,谎话太多。
口口声声心悦他,要当他媳妇,打都不跑的那种,结果才多久?嫁给王爷了。。
李沅换上干净的衣裳,站到试衣间门口:“崔大人,你好了吗?我先带你回王府住下吧。”
“马上。”崔勉收回思绪,整理好衣裳掀开门帘出来,走到外面,人少的时候他低声道:“我和大理寺的人一起来的,就不住王府了。”少一个人看到她,她安全些。他又道:“你嫁给王爷,那个孩子如何处置了?”
总不会又哄了一个男人替她照顾?
骗人感情很好玩?
李沅尴尬,她是信任崔勉的,迟疑后坦白道:“孩子本就是王爷家的,自然是住王府啊。以前我不知道相公原来是王爷,以为他是个山里种田的老汉。后来我离开皇宫,在小院给他留了标记,他根据提供的线索找到我,跟我说他的身份……”
“我懒得听你胡扯。”崔勉大步走,越说越离谱了。
如今安全了,他也不用管她。
李沅追上他:“崔大人,我说的事实。孩子姓薛,王爷外公家也姓薛,你该知道的吧?王爷说自己四年多前遭叛军追杀失忆……”
崔勉步伐一顿:“你相公不是叫薛槐序?我打听了两次,确认是死了。还有,小孩留在墙上的画像,王爷即使满脸大胡子也不可能那般相貌。你可别告诉我他戴了人皮面具。”他忽然笑了一下,他是个大傻子,竟然认真的反驳她。
李沅:“这……他就是戴了人皮面具啊。这些都是可以解释清楚明白的…哎,崔大人,崔大人……”
崔勉来了脾气,甩了她。
李沅跺脚,王爷确实戴了面具嘛,但因叛军追杀伤到头失忆了,醒来以为自己就是那个样子。
几个月后恢复记忆,但带着小孩又在村里头住,不好恢复真容,不得已一直以面具示人。
郦令修原话就是这样的。
李沅受不了他不信她,冲到他跟前还要说。
崔勉一句也不想听,凝着她:“我不是来抓你的,你大可不必扯谎骗我。如今既然嫁了王爷,老老实实做你的王妃。”
她嫁给王爷其实很安全。
即使圣上知道她是昭仪又能如何?只得干生气,没别的法子。
他总不可能跟陵王说,三皇叔,你家王妃其实是朕的昭仪。
陵王不得疯了?
就算质问她,她一嘴假话,不承认估计还会倒打一耙哭诉陵王不信任她。
最后陵王肯定信她,背后骂圣上想抢自己女人,一时气性上来,弄得满城风雨,圣上也没脸。
李沅,他已经看透了。
用到你满眼都是你,会说心悦你,让你觉得她离你不行,用不到你时牵狗都找不到人。
她对圣上肯定也是如此,说不定也许诺来世要在一起的鬼话。
谁信谁蠢!
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