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家寨难怪穷,这些村民显然就是不懂得看云识天气,站他彭家和的队和站我郑主任的队,有这么难选吗?简直了!
这也必须是一件赏罚分明的事:于是,郑志彪特意挑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坐着小汽车带着萧开云来到良家寨,当着所有村民的面,大张旗鼓地对萧开云颁奖,获奖理由是为良家寨经济建设积极主动献计献策。
奖状写得很官方、讲话说得都明白:你们如果都像曾经的萧校长这样拥护砍树建小工厂,你们也会有好处。
等同于路费的奖金没有当着村民发,郑志彪算过账:万一人人都要,他可承担不起。他想着这些村民没见过世面,奖状就足以让他们看清楚选谁跟谁还是有差别的。
举着奖状的萧开云几乎喜极而泣:今天来良家寨之前从郑主任这里领到的一笔路费,是我这辈子一口气挣得最多的钱!如果不是为了女儿,我哪里来的这么大勇气去挣这样的钱啊!
萧开云在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不安的:毕竟这么做肯定对彭乡长不好,有点踩着他给自己谋利益的意思,但是,我这么做既能伸张正义、又能拿到路费,没问题、没有任何问题!
钱还在长裤最贴身的口袋里,不知是因为真的从来没有随身携带过这么多钞票,还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裤子右边在往下掉,导致他时不时就去拉一下,这极不自然又频繁发生的动作,让郑志彪都忍不住问他:“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赶紧回答:“没有没有!”
他想说:“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钱,我现在心里很舒服!”
带着这样的小喜悦,在郑主任到村支书家慰问完,又到村长家的时候,萧开云特意瞅准拉着李志和上厕所的时机,偷偷告诉他:“我要去广东把红燕和海波找回来!放心,到时候肯定也会把小叶一起带回来的!”
本来全程感觉怪怪的李志和瞬间眼睛一亮:“啊?你要亲自去广东?!”
“嘘……”萧开云赶紧伸手企图压低他的音量。
“你哪里来的路费啊?很贵的!我就是没有钱,才硬把洪强塞给彭家和的。后来小花也要跟着去,那我就不管了,让老彭想办法!”
“你这些年在良家寨没有钱的,你老实告诉我,哪里来的路费?是不是郑志彪给你的?”李志和还真不愧是村长,这嗅觉很灵敏呀!
“是啊,明人不做暗事,我就告诉你一个人:是我和郑志彪谈条件,他答应给我的!”萧开云倒也磊落,但他也非常清楚如果落得不好,会被磊的石头砸: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良家寨有第二个人知道了,我就当作你说出去的,找你算账啊!”他用上完厕所根本没条件洗的手,紧紧握住李志和:
“老兄,你要答应我!我知道良家寨这帮人,在村子里怎么吵都可以,谁要是当着外人的面出卖村里人,肯定会被他们骂死的!”
“我萧开云虽然不会回良家寨了,也不想落个骂名!你不能说出去啊!我这个钱也是在帮你把女儿带回来!”
李志和甩掉他的手:“我宁愿你没有告诉我!这下好,难过的是我了!”
是的,虽然李志和早就知道郑志彪和彭家和不对付,而且彭家和怎么看,从各方面都不是郑志彪的对手,但他就是靠着这么一次次跑到良家寨来跟村民文讲道理武拉架,唐僧念经一般,让村民们虽然嘴上反抗,心底已经接受了但凡有点办法就不砍树。
听说他还一直到处写申请,时间长了,居然在上头也鼓捣出来了支持他的声音,弄得县里的人也不敢把他压得太狠。
但是很明显,这次萧开云给郑志彪撑腰,就是从良家寨内部瓦解了对彭家和的力挺。郑志彪今天来颁什么奖,只是个开始,后面一定还有动作要在良家寨拉更加多的人去支持他。这个事情,可大可小,搞不好老彭就栽了。
为了萧开云答应的把小叶带回来,就假装不知道,不行不行,肯定不行!
郑志彪和萧开云走后,何妙英一眼看出了坐在门口编箩筐的丈夫心神不宁。她一边背着手里的书,一边偷偷观察他,看他会不会主动和她说,他那发紫又有些干裂的唇抖抖索索张了好几次,还是一次次又闭上。
何妙英给丈夫倒了碗水,递给他:“你是不是有点上火?”
他居然像没听到一样,似乎沉浸在一个焦灼不安的世界里。
她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
他瞬间掐灭眼里的焦灼,笑呵呵地接过碗:“没什么,我就在想等一会儿是不是要去找陈书记说点事。”
“哎呦,他就在旁边,想说就去说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啦?”妙英这种玩笑的语气,也是故意的。她还不了解李志和吗?如果不是遇到了特别为难的事,他早就一股脑儿全倒给她了,平日里对陈培栋这位村支书,也是随时扯着嗓子一声吆喝,能让他这么静静地坐着想的事,一定就是大事。
“妈,等我读完九年书,也去广东!”坐在堂屋里写暑假作业的隆煊抬起头来,心意已决的通知语气。
“那你也要把书读好!”何妙英起身回到隆煊身边,继续整理萧开云留给她的书-这小半堵墙,就是萧开云这么多年来燕子衔泥般地积累起来的良家寨教研图书馆。
“我看着良家寨学校一天,你就得好好读书,不能丢我的脸。”
“要是彭乡长帮我们找到好校长了,你更加要好好读书,对得起新校长。”
隆煊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就乖巧地点点头:
“妈,你放心吧,不管怎么样,九年还是要读满的。二姐也这这么说的。”
“小叶啊,这个丫头,她跟你这么说,怎么自己还没读完九年,就不声不响跑出去了?”妙英脾气再好,说到这里还是生气。
“二姐说反正暑假了,她出去赚点钱再回来接着读,一点都不影响。”
“赚钱?她真的想得太简单了!哪里那么容易赚到钱的?”妙英觉得心很疼:要不是村里人天天念叨没有活路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老想着出去赚钱?
这几个孩子现在到了广东没有?有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幸亏有大学生哥哥带着……
“志和,你说几个孩子去广东,哪里来的路费呢?”她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该现在才想。
“啊?路费?你说谁的路费??”一直闷声不响、闷闷不乐的李志和,突然被“路费”两个字激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