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月光,陈硕真清楚地看到钥匙串就挂在进门右手边的墙壁上,陈硕真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她小心翼翼地取下钥匙串,生怕发出了一点动静,其实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此时的两个守卫正在做着美梦,就算是打雷都不可能惊醒他们。东家今天大喜事,县太爷亲自命令本县最好的酿酒作坊送来了十坛上等好酒,那酒醇香四溢,刚一开盖就把守粮仓这两个人在内的一群酒鬼馋坏了。当东家宣布大家可以开怀畅饮时,一群人早已迫不及待地争抢者往肚子里灌。不一会儿,几十个人便醉得东倒西歪,东家也喝得不少,早早便被丫鬟扶进卧房休息了。
这两个守粮仓的壮汉虽然喝得酩酊大醉,但还清楚自己的职责,他们两相互搀扶着偏偏倒到地回到了粮仓旁的卧室,但刚一进屋两人便一头栽倒在地,连床都没上就睡着了。陈硕真进来的时候正是两人睡得最沉的时候,只见随着他们两人鼻翼一扇一扇地蠕动,两人均发出了雷鸣般的噗鼾声。
确定守卫醒不来了,陈硕真不再担心,她利落地取下钥匙串,跨过两人来到了粮仓前。
陈硕真对仓库的钥匙已经观察很久了,一眼就认出了那一把铜制的大钥匙,她用那把钥匙一捅粮仓门上的大铁锁,“咔哒”一声脆响,锁开了。眼看即将做成大事,陈硕真再也不害怕了,她大步走到后门,打开门放进了早已埋伏在此的乡民。
“快快快,大家不要说话,粮仓就在那边,我已经把门打开了。”陈硕真一边把乡民们往里放一边叮嘱道,乡民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齐刷刷地向着粮仓奔去。
乡民们一见堆得跟山似的的粮食,纷纷来了精神,扛起装粮食的麻袋就往外跑。因为地势平坦,虽然没有火把,但接着月色也不难找到出去的方向,一群人在月光下像蚂蚁搬家似的进进出出,场面十分有趣。
一开始他们还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发出声响,到后来人越来越多,大家来劲了,就像从自家仓库搬东西似的,相互争抢着往外薅,这可把陈硕真急坏了,她想阻止,但是又不敢大声嚷嚷,急得她直跺脚。
但是乡民们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受控制,他们显然没有注意到陈硕真的招呼,脚步声、招呼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尽管大家发出的声响都不大,但是在寂静的深夜衬托下,他们的声响还是显得格外刺耳。匆忙中,有些人扛着的麻袋开了,他们来不及整理,粮食也撒了一地。
看着混乱的搬运队伍和满地散落的粮食,陈硕真知道自己闯祸了,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挽回,她只盼望乡民们能再快些,在天亮之前把粮食运完,如果幸运的话,还可以赶在管家醒来之前把院子打扫干净,然后自己就可以溜之大吉了,从此隐姓埋名度过余生,这一生也就无悔了。
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终于,乡民们的举动还是惊动了东家的管家,管家一声呼喊,瞬间就集合了十多名家丁,听说家里遭了贼,醉酒的家丁顿时吓醒了一半,他们举着火把就向着粮仓这边跑了过来。
陈硕真情急之下推着最后一批乡民就往后门外跑,就在她刚刚把最后一个人推出去关上后门的刹那,火把已经来到了她的跟前,家丁们凶神恶煞地把她捆绑起来,押解到一根大柱子旁,这是平时东家处罚犯大错的下人的地方。此时的陈硕真就像做了一场梦。看着那些粮食源源不断地运往外面,她心里踏实了很多。她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做得最光彩的事情。所以在家丁抓住她的时候,似乎已经在她的预料之中,她没有反抗,也没有哭泣,平静的像一尊雕像。
气急败坏的管家命令家丁把陈硕真绑在柱子上,等候发落。
每当回忆起这一幕,张婶她们都忍不住眼含热泪,张婶抹了抹湿润的眼眶,哽咽地说到:“乡亲们倒是有粮食吃了,可苦了恩人,白白挨了东家一顿毒打。”
“可不是吗,要不是恩人福大命大,恐怕已经……”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说着便哽咽起来。
“哭什么!恩人这不是好好的嘛,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张婶对小女孩训斥道。
“我也不想这样啊,爸爸他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呢。”小女孩也不示弱,继续说到,“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县衙那些当官的都是黑心肺的人。”说着又要哭开了。
“没事的,小妮,姐姐帮大家弄出来那么多粮食,能救活好多人的命呢,我们应该好好感谢姐姐才是,其他的,等有消息了再说吧,你赵叔叔不是去打听了吗,我们都好好的等消息吧,万一是好消息呢,你不是白伤心一场。”有年长的妇女安慰小女孩,“听婶婶的,从现在开始,擦干眼泪,笑着活下去。”
“知道了,婶婶。”小女孩这才止住哭泣,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花,转头对陈无双说到“谢谢姐姐帮我们弄粮食。”
这小女孩还真是机灵。陈无双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感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说到:“不用谢,姐姐也是顺手做了点小事而已。你长大了肯定比姐姐有出息得多。”
小女孩一听,破涕为笑,对着众人问到:“是真的吗?我长大了真的会有出息吗?”
“有有有。”张婶见小女孩转悲为喜,也打心里安慰,便笑道:“只要你好好跟着婶婶和姐姐们学习女红(女子所做的针线、纺织、刺绣、缝纫等工作),将来肯定会出息的。”
“好啊好啊,我都能绣荷花了呢。”小女孩得意地说到。
“就你那点针脚也好意思拿出来说,妮儿,你还要好好练习,虚心学习才是。”张婶语重心长地说到。
“知道了,娘。”小女孩乖巧地应到,小脸蛋泛上了两朵红晕。
“恩人,你在大户人家呆过,见识多,以后多带带我家妮儿。”张婶转过头对陈无双说到。
陈无双虽然不知道她们说的都是些什么技术,但是大概能猜出七八分来,于是说到:“您放心吧,等我伤好了我会多带她的。”
张婶叹了口气:“哎,如今这世道,土豪劣绅仗着有县太爷撑腰简直无法无天,杀人都不眨眼的。”
陈无双听她们说的好像跟自己经历的那个场景一模一样,便说到:“这么说我被绑在柱子上挨那顿毒打不是做梦?”她一想到那个阴森的院子就不由自主地直打寒颤。
“是啊,要不是你冒着生命危险开仓放粮,清溪县的老百姓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呢。”一个长相甜美的年轻少妇说到。
张婶给陈无双介绍到:“这是孙嫂,前天晚上就是她丈夫赵天威把你从东家的柴房里背出来的,那个时候你已经奄奄一息了。”
“你说我开了那个丑陋的老头家的粮仓?”陈无双似乎有些印象,但又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对对对,就是那个姓李的财主,他可是归甲的太监,权力大着呢,连县太爷见到他都要点头哈腰。”孙嫂对陈无双说。
原来来如此,难怪那个凶神恶煞的管家非要置陈无双于死地。接着陈无双又迷糊了,那家人戒备森严,自己是怎么混进去呢?她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问道:“归甲的太监?这么说这个老头之前是朝廷的官员了,他们家好像有很多打手护院的,那我是怎么进去的呢?”
张婶一听急了:“这些遭天杀的,下手也太狠了,看把恩人打的,怎么刚刚过去的事就不记得了呢?”
孙嫂见陈无双还一脸懵的样子,便解释到:“你本来就在那太监家帮佣的,听说百姓们遭遇官府征税和天灾双重灾难,食不果腹,每天都有乡亲被活活饿死,你看不下去了,便冒死打开了东家的粮仓,这才让老百姓有了些续命的粮食。”
“都无米下锅了,官府还要征税,也没有人反抗吗?”陈无双好奇地问。
“怎么没有,好几个县都发生了农民暴动。”一个瘦瘦高高的妇女说到。
张婶跟陈无双介绍到:“这是刘婶,她家里的那位就是参与暴动被县衙抓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刘婶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被张婶这么一提醒,不禁有些伤感起来。
“刘婶对不起,我不知道有这些事。”陈无双倒也机灵,见刘婶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连忙道歉。
刘婶强忍住眼泪,说到:“不关你的事,这都是他们自找的。”
陈无双有些不理解了:“怎么能这么说呢,他们不也是被官府逼的吗?”
“你想啊,老百姓对抗官府,跟拿鸡蛋碰石头有什么两样,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刘婶一脸无奈地说。
张婶接着说到:“这些年不是旱灾就是水灾,农民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力气跟官兵打仗,说是暴动,其实就是农民做做样子吓唬吓唬官府的人而已。谁知道官府却不这么想,但凡参与暴动就被说成蓄意谋反,打的打死,关的关牢房,其他人一看,反抗也是徒劳,甚至还要搭进自己的性命,就不再反抗了,能逃的就尽量往外乡逃,不能逃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可不是吗!我家那个短命鬼走那天,我就劝他不要去掺和,我说胳膊怎么可能拧得过大腿,难不成你们几个农民这么一闹县衙就改主意了?可他就是不听,非要跟着去瞎闹,这下好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这日子还怎么过啊……”刘婶愤愤不平地诉起苦来。
大家又是好一阵安慰,刘婶才慢慢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