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卧榻中的那人,衣衫洁白,发鬓整齐,一以贯之的,仪容清癯,神情温和,只是面色苍白如纸,一双唇更是淡得不像话。
萧七娘立于榻前,将归拢清点后的虓山兵力一一汇报,派出抢夺其他山寨粮草的兵力生还两千余人,萧四郎保存的兵力三千人,积雪中挖出来的幸存者三百余人,合兵一处约五千五百人。
冯素贞手中拿着厚厚一叠名册,一页一页翻看,忽而翻到李兆廷熟悉的笔迹,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那天李兆廷迎着风雪来看过她,只是那时候已是入了夜,冯素贞精神不济早早陷入沉睡,不被允许进入女子闺房的他站在门外,越过虚掩着的门扉匆匆一暼——帏帘层叠,哪里能看得到佳人踪影,只有浓烈的血腥气毫无预警的充斥了他的胸腔。
那一夜,无人知晓他是如何跌跌撞撞离去的,只知道第二天为流民布粥安置的地方来了位愁容满面的书生,不善言辞只知默默行事。
在李兆廷的协助下,登记造册的安置流民正在急速增加,就算只得一粥一饭,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冯先生深居简出仿佛不问世事,可他的济世仁心在安定无人不晓。
萧七娘看着白花花的粮食就那么填进了无所事事的流民肚皮里,心中委实难受得紧,建议为虓山扩张募兵。
冯素贞沉吟片刻,摇头道:“时机未到。”在心中反复琢磨如何将匪盗整编为军队后,她合上手中名册,“诸事繁多,恐怕我要在虓山待一段时间。”
“……先生连药都还没断。”萧七娘不忍她辛劳伤身,心中又疑惑不已,开口问道,“有我和四哥在,先生何苦如此逼迫自己?”
“有些事,无法假手于人,况且……”天香守皇陵最多三年,冯素贞被这期限压的喘不过气来,哪里还顾得上自己修生养息,“时间很紧迫。”
萧七娘迷了眼冷笑一声,“先生还是问过闻公子之后,再作定夺吧。”
自那天拜访过李兆廷,知晓了闻公子女儿家的身份,联系起冯素贞金榜题名,迎娶公主的经历,以及之前从李兆廷醉言醉语中得知的只言片语,萧七娘已经将天香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
“公子那边,我会说服她的。”冯素贞低头轻咳一声,声音有些沉闷,“无论如何,忠义堂的牌匾须先摘下来。”
萧七娘见她不再提去虓山的事,自己也不便再劝,闻公子那边稍后自然要提点一番,断不能让冯素贞真去了那缺医少药的所在。
“忠义二字不好吗?”那打小就听说书人讲的忠义故事,在山寨可都是奉为圭臬的行事准则。
“忠义而字并无不妥,可……”江湖儿女的行事作风,难免狭隘偏激,虓山若在冯素贞辖制下,终究要将与过往一刀两断,“你可知亲亲相隐是什么意思?”
冯素贞对七娘颇为耐心,若是她都不能明白自己的用心,又怎么能指望虓山一众人等明白呢。
萧七娘困惑地摇头。
预料之中。冯素贞淡淡一笑,“你可知道,历朝历代,倘若你的亲人犯罪,而你去告发检举,是要承担刑责的。这就是亲亲相隐。”
亲人之间的包庇不仅无罪,在那时反而是律法规定的必须之举。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萧七娘不以为然。
冯素贞明显已经有些疲累,可她强撑了精神非要将这道理讲明白,“那你可听过大义灭亲一词?”
萧七娘似懂非懂地蹙了眉,“先生是想行大义?”
“不错,”冯素贞欣慰点头,“所谓忠君,若主上是非不分,昏聩无能,何必愚忠;所谓义气,倘若偏袒亲朋,颠倒黑白,又谈何正义。”
心里咯噔一下,萧七娘惶惶莫名。
她知道冯素贞最忌讳的是滥杀无辜,前几日,枉死于自己刀下的郎中的家人已经上门打问过几次,这件事能瞒她到几时呢。
而先生的无情她是见识过的。
见七娘面色沉凝,立于一旁默然无语,冯素贞眉目舒朗地笑起来,“在虓山上,你能与他们割袍断席,助我一臂之力,已是行了大义,如今又为安置流民奔波劳碌,我正该谢你一谢。”说着,她拱手便要一揖。
萧七娘大惊,赶忙上前一步,想压下她的手,可忽然想起先生心仪的闻臭是个女儿身,于是,手掌刚一接触她的手背,便像被滚水烫了一般,猛地缩回了手。
“谢什么谢!”她哪里受得住这一揖,又不知何处来的怒气,丢下这句话,一跺脚转身摔门而去。
…………
天香对虓山的事并不关心,比起冯素贞日日夜夜为三年后的未来呕心沥血,她宁愿自己的驸马还是那个囫囵个儿的、一撩袍子抛下自己就走的讨厌鬼。
不声不响雇了辆宽敞的马车,此时,她正在将几床被褥一股脑的铺在上面。
就算姓冯的不想回京,这次恐怕也由不得她了,哼,就算要打一架绑着她走,天香也不怕,她现在那副样子怎么能是自己对手,只有嘴犟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她蓦得又伤感起来,活蹦乱跳的冯素贞就算再怎么讨厌,也比现在这样好千百万倍。
不喜欢自己被情绪左右,天香使劲儿摇了摇头,腹诽道,哼,这姓冯的,果然干啥啥不行,科考非要考个状元惹人注意,仇家发现了她怎么办?比武招亲还被打了下去,不是说武艺好的很么?连个讨人厌的驸马都装不出来,就没想过有人会爱上她么?手里没兵非要逞强,结果,差点要了自己小命,难道不知道有人会为此心碎么?
天香越想越气,凭什么自己堂堂长公主殿下,被她瞒了个严严实实不说,现在还要为她担惊受怕。
“闻公子,你要走了吗?”
一道慵懒的女声自身后传来,天香当然知道是谁,头也不回地冷冷应道,“本公子是要走,不过是与姓冯的一起。”
“闻公子若是回家,你家里容得下先生么?”
天香被突兀的话语刺痛了心底里最深处、最敏感的神经,她猛地转头死死盯住七娘的眼睛,那里没有丝毫戏谑之意。
竟是认真在问。
“那也是、本公子自己的事。”天香喉间一哽,眼底隐约浮现水色,怕被人看穿心思,她回首低了头继续打理马车。她明白,正是因为容不下,冯素贞上过法场,驸马不得不因病而逝,自己只得守陵自保。
归根结底,是她实力不济,能用来交换的筹码从来只有自己。
闻公子出身高贵,按说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主,可为了与先生厮守吃尽苦头,不可谓不深情,转念又想到这几日忙得昏天暗地、形容枯槁的李兆廷,萧七娘心有戚戚——先生果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她微不可闻的叹息,却不忘自己来见天香的目的,“闻公子知道先生要去虓山吗?”
天香忙碌的双手终于蓦得一顿,冻得僵硬的冰冷十指缓缓攥紧了被衾一角。
“这一次,她休想如愿。”
冯素贞伤重未愈,现在去虓山是取死之道,天香再如何容让她,都不可能任由她不计后果的损耗自己的身体。
萧七娘听她说的斩钉截铁,心中踏实几分,可另一种更深重忧虑又染上她原本明媚飞扬的眉梢——
“倘若先生与闻公子回家的话,闻公子能保证她的安全吗?”
天香闻言,花容惨白,颜色尽失。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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