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眼前这个人,若非一袭男装,必是个极美的温柔女子,既然嫁给了闻臭,为何不去相夫教子,还要继续伪装成男子,做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事。
萧七娘带着疑惑,蹙眉凝视着冯素贞,想要将她看个通透。
她想不明白,这匪盗与冯素贞何干,犯得着她兴师动众要与之兵戎相见么?
而她分明只是一届庶民,即便她短暂做过驸马丞相,与朝廷百官多少有些勾连,但她欺君之罪深重,谁又敢与她过从甚密呢?她真有能力调动大明兵马?
“你定要剿匪不成?”
对于她的问题,冯素贞并不曾动摇过,只答道,“是。”
七娘奇道,“你若仍然记恨大漠里的事,那我也逃不了干系,怎不见你绑我送官?”
当初倘若知道冯素贞是个如此难对付的人,他们不会对她下黑手,可惜现在明白过来悔之晚矣。
“我行此事,并非计较个人恩怨,再说,绑你一人又有何用?”
水至清则无鱼,冯素贞为人处世并非纤尘不染,她是个实用主义者,眼睛里容得下沙子,萧七娘的作用她权衡过,考虑到用怀柔手段招安,合适的中间人非她莫属。
红衫女子不甘心地又问,“闻臭来找你,为什么不能跟他走?”
如果她们走了,所有冲突都将随风而逝。
萧七娘知道闻臭是从家里偷溜出来的,他虽不拘小节,但行止有度,气宇不凡。刘长赢和李兆廷见到他都恭敬有加,可见应是门第显赫之人。
闻臭并不属于这里,他只为冯素贞而来。她更加不明白,既然夫君都千里迢迢找来了,冯素贞却仍旧自行其是,闻臭反而陪着她一起折腾。
这太奇怪了。
难道是因为他们身份地位之间的鸿沟无法逾越?七娘瞬间脑补出一场痴男怨女不顾家人反对,冲破世俗藩篱结为夫妇,却又不被家人承认的人伦情感大戏。
冯素贞听她问到天香,心中一片怅惘,她知道,公主总归要走的。
“我曾想过不再回来,就此留在公子身边,与她朝夕相伴。可有些事,我不得不去做。”
她神情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内心波澜,言辞间并无情绪,可若是有心人听到,又会觉得莫名心惊,无论她的情感多么浓烈炽热,最终都会让位于理应去做的事。
这人真是太无情了。
萧七娘眼底凝结的寒冰在冯素贞和煦目光的注视下,渐渐融化成了彻骨的冰泉。她背转身,微微扬起脸,倔强的一语不发。
见她双拳紧握,指节都发了白,冯素贞叹息一声,“这里有我,你还是多陪陪兆廷兄吧。”
冯素贞自然是认定她会与李兆廷携手同行,毕竟,就算他不能真心爱她,官复原职后,他也不再有机会纠缠故人。
以他的性格,终究会妥协。
“着什么急!难道还容不得人反悔了?”
冯素贞愕然,怎么会?她不可能算不准的。萧七娘既然心仪李兆廷,她肯定会选择和他一起回中原去,谁会愿意留在这里遭人猜忌,还要被迫献出布防图?
“拜师要三叩首还是八叩首?”
见她撩袍就要下跪,冯素贞赶忙上前将她一把托住,柔声劝道,“李兆廷不会久困于此,他日必定飞黄腾达,你要三思而行。”
“他平步青云与我何干?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更要如何相处?”萧七娘咬了牙愤愤不平,她并不是攀龙附凤之人,怎么在冯素贞看来,李兆廷前程似锦,自己就非要把握这难得机会不可,“若为他好,就该劝他在复官后找个官宦小姐,于他仕途有益!”
萧七娘此番言论令冯素贞错愕不已,这哪里有个欣赏喜欢李兆廷的模样?
“拜我为师,须得全力助我剿匪,我指东你不可往西。师命不可违,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若招安不成……”冯素贞深拧了眉没再说下去,只是手中捏紧了她的臂膀,希望她能够看清现实。
“招安必须成功。”
七娘一字一顿,态度斩钉截铁,她将会留在冯素贞身边,不遗余力促成此事。自己苟活着和李兆廷离开安定,将兄弟们置之不顾?绝无可能。
冯素贞恍然大悟,她算漏一环,将李兆廷与匪盗比较权衡,李兆廷竟是不如出生入死的兄弟重要。
她凝眉道,“我自会尽最大努力。”
招安是文雅委婉的说辞,事实是单方面缴械投降接受对方改编,这又如何是冯素贞自己一人做得了主的。
“可你却不能做出承诺。”七娘目光中闪过一抹阴鸷。
“不错,武力绝不能仅限于威慑。”冯素贞谈起杀伐决断的事情,连神情都冷硬了几分,眉宇间的柔和暖意刹那间化为乌有,“你何苦将自己置于左右为难之境。”
冯素贞并未忽略她眼中掠过的狠厉。她是危险的,冯素贞提醒自己。左右为难需要抉择之时,她如何敢保证七娘心中的天平是倒向她一边的呢?
这真是,自缚手脚。李兆廷,你简直,百无一用!
思绪被忽然而至的朗朗之声打断,“谁左右为难了?江湖儿女行事从不瞻前顾后。弟子萧七娘,愿拜冯素贞为师,从今往后,愿、愿听从师父教诲,你指东我绝不往西。”
事已至此,骑虎难下。
罢了,冯素贞长叹一声,“既然你意已决,我便收你为徒,但你须得发个誓,永不背叛师门。”
萧七娘知她对自己始终心怀疑虑,心口不由一痛,仍肃然起誓道,“我发誓永不背叛师门,否则,必将、必将…永失所爱,哀痛终生。”
永失所爱……冯素贞心中慢慢默念一遍,设想假若自己失去天香。
“足矣,起来吧。”
萧七娘起身惨淡一笑,“往后,你我是师徒关系,便再不能随意赶我走。”
冯素贞猛然抬头,她记得自己刚才说过的——“原本,你我并无关系,何来赶走一说。”
千头万绪,如暴风骤雨,席卷而过,冯素贞一时呆怔,她踱步回到书案后缓缓坐下,她脑海中一遍遍,审视七娘与李兆廷的相处。
了无痕迹。
冯素贞用西洋镜放大了去找,仍然没找到她倾心李兆廷的确凿证据。她陷入了自我心理催眠所编织的层层谎言中,而萧七娘默许她、引导她自编自导。
可恶!
冯素贞攥紧了拳头,自制力约束着她,可她的眼睛出卖了她,眸中一把熊熊怒火,烧得她面容通红。
“绍民……”七娘注意到她狠狠捏紧的苍白手指,唯恐她将掌心攥出血来。
冯素贞闭上眼睛,强按下怒意,“你先去吧。以后,须唤我作先生。”
“师父不好听吗?”
“我会先教你诗书文章。”
“诗书文章?之乎者也?”七娘连连摇头,“我又不做官。”
冯素贞冷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武功、兵法想要领悟透彻,须得先读书百卷。不是说愿听从我的教诲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七娘闻言咬了唇,恐怕转眼之间,这人的心思又变了,屈身道,“自然还是听先生的。”
见她眉目依旧深锁,七娘问道,“先生一直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难事?”
唯恐她本性难移,做不到让她置身事外,用人却又深怀疑虑,这当然是天底下极难的事。
冯素贞对自己的气恼,更巩固了她的执念——既然如此,便是教她弃恶从善,教她明辨是非。
“每日未时,来此见我。”
………
若非想念冯素贞,天香便会与她温暖的被子一起地老天荒。
“你怎么还在看书,眼睛都红了。”天香精神焕发迈进屋里,发现冯素贞手握书卷,眼睛死死盯着书页,一向清澈的眸子遍布血丝。
冯素贞放下书,柔声道,“公子,你怎么午睡这么久。”
“吃多了困呗。”天香走近一看吓了一跳,“你,是不是太累了?”
她转身出去,很快拿来一面铜镜,摆在她面前,“你瞧瞧,你把我最喜欢的眼珠子都用坏了!千万别再把脑子也用坏了!”
冯素贞凑近细看,原本一双明亮的眼睛,现在血色妖冶。
怒火攻心,气急败坏,偏偏隐忍不发,反噬了她的身体。
冯素贞放下铜镜,叹一口气,拉近天香到身侧,环住她柔软腰肢,靠在天香怀里,安心闭上眼睛。
见她如此示弱,天香柔肠百转,恨不能将她揉碎了融进怀里去。她抬起冯素贞的脸,“昨晚又一夜未眠?”
“有睡一会儿。”
“别糊弄本公子,是不是趴桌上睡的?”见她并不否认,天香捏着她的下巴调笑道,“本公子的被窝还是温的,你说,要不要……”
冯素贞嘴角微微上扬,“不要,就这样,让我靠一下。”
天香未再言语,只轻轻揽着她的肩,不时轻抚她的发。
公主身上淡淡的馨香,手心传来的温度,奇妙的安抚了冯素贞忿忿不平的内心。能有天香在身边,真的太好了。
门外一阵喧闹,书房的门忽然被砰砰叩响。
“请进。”冯素贞理了理衣冠端坐,天香背转身,啃着甘蔗踱到了窗口。
门被推开,三两个壮丁挤挤歪歪抬着一件家具,领头的见到冯素贞,躬了躬身,“七娘着我等给爷送贵妃椅来。”
不等冯素贞答应,那人径直走近书房,搬开地上摆放的几盆花草,招呼着几个人,转眼间就把贵妃椅放好退了出去。
天香哼了一声,往上面斜斜躺了,翘着脚叼了甘蔗皮,“她倒是有心,还铺了垫子呢。”
虽说方便了冯素贞休息,可天香却高兴不起来。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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