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冯素贞的厨艺那是什么水平,天香可是亲眼见识过——菜谱记得密密麻麻,并不能转化为真实的行动力和可口的菜肴。
作顶尖的大厨需要的是天分和勤劳,可做到天香足以下咽的程度,大约还是容易的。吃了瘪的冯素贞无可奈何,只得把这件事记在心下。
陪着天香用早餐时,冯素贞有些心不在焉,她想到张绍民是个很有主见的能臣,自己信里写的对策必然会被他筛选过滤,最终渗透到皇帝耳朵里的到底能有多少?
恐怕会打个大大的折扣。
她手中的木箸停在半空中,盯着天香看了好一会儿。
“公子,我给张绍民写了封信,你能不能誊写一下,以长公主身份作奏折递给皇上?”
这几句话不需要经过大脑也能理解,天香叼着包子点头应下,却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将是什么。
书房里,天香手里捧了一摞手稿,一页页看下去,渐渐头疼眼晕起来。
才看到十分之一,她身子往后一仰,瘫在圈椅上,还顺手将一页手稿盖在自己脸上,不愿面对现实——当个治世能臣、贤良公主可真是太难了。
“你写这么多!这么晦涩!皇帝老兄他也看不懂啊。”天香说话间气息起伏,那页手稿一飘一荡的,慢慢滑向她脸庞一侧。
冯素贞努力忍着笑,可依旧掩不住眉眼弯弯,她探出手把那页手稿揭开,俯首对着假寐的淘气公主道,“那我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公子听,公子用自己的话写给皇上如何?”
这是退而求其次,信息的每一次传递,都会遗失部分信息,甚至导致错漏。
让她自己写?分明比誊录还难!
天香偷摸摸睁开一只眼睛,瞥她一下又飞快地紧紧闭住了,“诶呦,诶呦,本公子头晕眼花,浑身无力~”
说着,还扬起一只手,等着有人将她拉起来抱一抱,或许还能亲上一亲。
要不是看到那不由自主伸到空中勾魂儿的手,冯素贞差一点真信了她。
见她如此顽皮,冯素贞扬起长眉以退为进,从天香手里夺过信纸,转身回到书案旁,故意道,“那就不劳动公子大驾,一会儿我誊录完了借长公主印鉴一用。反正,皇上有好几个内阁大学士呢,不信他们看不懂。”
天香小算盘落空,软绵无骨似的啪塔一下把手放下,无精打采坐起来,歪头琢磨一下,借机扑到冯素贞怀里,耍赖道,“好嘛好嘛,你讲生动些,要是像个老学究一样,本公子立刻睡着给你看。”
被她缠的毫无办法,冯素贞伸出手一把捏住天香嫩得能掐出水的脸蛋儿,露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昨天是谁给我哭鼻子后悔不已的,嗯?”
天香公主脸上一红,立刻站直身子,板起面孔,踱着方步,端坐到书案前,捋了一把不存在的长须,装模作样道,“冯先生,请开始你的讲授。”
“顽皮。”冯素贞斜她一眼,敛眉正色道,“公子,我的有些策略恐怕会冒犯儒家规范,你若是……”
天香横着将手一摆,不以为然道,“哎,本公子求之不得呢,倒是你这榆木脑袋什么时候开的窍?”
听她毫不犹豫的论调,冯素贞放下心来,如果天香鼎力支持,多管齐下,也许真的能推动自己的执政理念。
她直言道,“只因千年儒家,治不了如今天下。我只讲三点,若能做到其一,朝廷财政窘境可稍缓;做到其二,国库充盈,人丁孳延;做到其三,君上受国之垢,万民被君之泽。”
天香闻言明显极受震撼,这代价竟是君上受国之垢?她收起玩心,肃然问道,“哪三点?”
“第一,严厉禁止私营盐铁酒,改官家专营;第二,废除人头税,丈量土地摊丁入亩;第三,废除士人乡绅免税赋免徭役特权。”
天香公主闻言大惊,这是要褫夺现有官-僚阶层的根本利益,而这些人能量之大,根基之深,又岂是皇室一家所能撼动的。
儒家构建了森严的身份等级体系,冯素贞实实在在直刺到士人官僚们的软肋关节。
她面色一沉,“你可知,做的不好,会动摇大明国本?”
刮骨疗伤,非常人所能想,非常人所能行,天香心中明镜一般,猛药去苛症,却也可能要了病人的命。
“我,现在只能选择相信张丞相。”冯素贞垂首凝思,张丞相虽然能力出众,但终究老成持平,恐非最合适人选,而皇帝身边尚缺一位愿意为他、为朝廷、为理想殉道之先锋。
她想起李兆廷,当年绝对是太子心腹第一人,可惜……
“国有贤士而不用,非士之过,有国者之耻!”天香不甘心地叹道。
朝廷不用冯素贞,是皇家的耻辱、是她大明长公主的耻辱,可她属实无能为力。
冯素贞听她突然开口背书,笑着岔道,“公子,士别三日,果然刮目相看啊。”公主语含懊丧之意,她自然要宽慰一二。
天香却是不理会她的打趣,认真问她,“朝廷没有给你留下应有的位置,甚至曾经要置你于死地,为什么你还要为之尽心尽力?”
“应有的位置?”冯素贞不禁哂笑,“自我身份被揭露那一刻起,就不会有了…公子,其实,朝廷从来都没有冯素贞的位置。”
“……”天香心口一窒,冯素贞若要有所作为,必须舍弃女子身份伪装成另一个人,与自己装扮成闻臭不同,那是绝不允许分毫差池、性命攸关的伪装。
那是当年人在庙堂,现在她又何以要舍弃自己?天香脑海中的念头一闪而过。
冯素贞接着天香刚才的疑问,答道,“我并非为了朝廷。只是,大明积弊虽深,却代表我族人之利益,我辈岂能坐视。若腐朽深入骨髓,届时被推倒重来,又有多少黎民百姓要被裹挟进权力纷争,承受战争的殇痛。更何况周边势力虎视眈眈,若不居安思危,难免陷入亡国灭种之境。历史洪流之汤汤,裹挟世人命运沉浮,那是千百万的生民,个人恩怨何足道哉。”
冯素贞说得极轻极慢,听得出来,她心里满满都是对家国万民命运的担忧。
可她再不是那个口含天宪,统领天下兵马的驸马丞相。现在她用心做的,皆是隔靴搔痒,一腔热血恐怕终是付之东流。
冯素贞能在天香眼中看到那掩饰不住的疼惜,她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倘若皇上能看得到问题所在,愿意推动变革,哪怕只有一步,我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折子拿来!和那些狗官恶绅作对,本公子有的是经验。”天香挺腰直背,眉峰挑得高高,拈起笔蘸饱了墨水,豪言道,“你想做的事,本公子会帮你做到!”
冯素贞扬起眉毛,略显惊讶,旋即笑得畅怀,她将厚厚的手稿整齐放在天香手边,又蹙眉思忖片刻,终于下了决心。
“好,那我便不客气了,公子须得帮我的另一件事,就是力陈李兆廷官复原职。”
咔啪!
笔在天香手中断成两截,墨色脏污了她大片衣袖。
冯素贞心里一惊,她知道天香可能会有疑虑,却不曾想,这根刺在她心里扎得那么深。
“公子……”
天香随手将断笔扔到一旁,目色沉郁。她口中不问,不代表心中不想,那天李兆廷私下见冯素贞,他们说了什么?或者,做过什么?
换上另一支笔,天香抿紧泛白的双唇,对照冯素贞的手稿,一笔一划慢慢写起来。
屋里静的仿佛时空凝固,写完一页,她才问,“那天…乌鸦嘴托你为他说情的?”
“没有。”
天香手中笔锋一顿,墨迹立时洇成一团,请托说情之事刹那成为微不足道的小事。
“若不是这件事,你和他,还有别的什么事?”
她犹自记得,那天等了很久,见冯素贞神色如常地回来,她强按下满心的忌妒和醋意,说服自己不去在意,直到今日。
冯素贞轻叹一声,低声下气哄骗公主,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她伸手抬起天香压在桌案的臂肘,撤换了那页纸。
此时,她心下已有计较,遂缓缓开口道,“他知道,我心里的人是公子,找我理论去了。”
天香一懵,有些呆怔地问,“然后呢?”
“哪有什么然后,”冯素贞秋波一横,“我不是一直陪着公子么?”
天香语气软和下来,嘟囔道,“那、谁知道……”
除此之外还能发生什么?天香想知道什么?
冯素贞被这言下之意气得一板脸,并不自我辩白,只问道,“国有贤士而不用,非士之过,有国者之耻。这句话,公子只是说说而已的?”
刚才天香用在冯素贞身上,这时,她却用在了李兆廷身上。
“当然不是!可乌鸦嘴,他、他……”
天香想说,当时一出女驸马戏文唱得他下不来台,是他自己非要一同受刑,现在再去官复原职好不折腾!
再说,在她心里,乌鸦嘴算得上贤士?
“李兆廷并未乔装改扮、骗学籍、考状元、娶公主,我做的事、犯的错,与他何干?公子是硬要将他与我拉扯到一起去吗?”
天香急得一跺脚,“怎么可能!”
噫!?她猛然间惊喜地发现,这岂不是一个将乌鸦嘴调离冯素贞身边的好借口,冯素贞这书呆子干嘛拐弯抹角不直说!
“那公子为何不愿?难道他考得榜眼是才学造假、欺世盗名?”冯素贞眯着眼睛掩去怒意反问。
“本公子哪有不愿!”天香一梗脖子,自己明明就没说过不同意!
见天香清亮的眼睛难掩笑意,冯素贞轻轻一挑眉,这小公主明白得倒还挺快。
“那好,公子先写着,我、去学羊肉泡馍。”冯素贞一瞬间就收起了锋锐,脸还微微泛起红晕——自己的厨艺实在拿不出手,如此,要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再呈现到心上人面前,更是有些难堪。
“好啊好啊!”天香眉飞色舞地猛点头。
冯素贞踟蹰地走到门口,担心她心理预期与现实落差太大反而会沮丧,特意探头回来,“公子,你…你真的别抱太大希望。”
“……”
天香蔫儿了,可转念想到终于打发了乌鸦嘴,好看的眉目立刻又舒展开来。
冯素贞浅笑着轻嗔,“呆子。”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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