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乔装改扮的冯素贞向来警醒审慎，时刻恪守着男女大防的准则，与他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过如今，这位七姑娘倒是打破常规，成为一个例外。
——不管这姓冯的怎么想，先把夫妻之名给做了个全套。
这消息对冯素贞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不过好在她也是“身经百战”，一五一十把实情向天香汇报了，自己别扭了几日，倒是想开了——既然她开始就知道自己身份底细，那么一些言行举止就不会像当初对天香那般有误导之嫌。
于是平日里相处，自然而然放下几分拘谨。
冯素贞仔细为她敷好了金创药，并擦拭干净血迹。她拿出洁净的绷带，熟练的抖开后，层层叠叠挂在挽起衣袖的手臂上。
“我要给你包扎了，把衣服松开吧。”
“什么？”七娘先是一愣，发现冯素贞眼睛盯着的是她抱着前胸的手臂，愤而道，“你、你就这么包！”
这么包是怎么包？冯素贞想了想，除了缠绕胸肋的包扎办法，她也不知怎么做会又牢固还方便止血。
“你有更好的手法？那，不如你来教我。”她慢条斯理的坐下，一脸真诚的等待指导。
“呀！行了行了！”七娘被她八风不动的淡定激的火起，她扯起残破的衣摆，呼的一下抽灭了火烛，“动作快点！”
天上那点黯淡的月光没能穿透窗纸，于是四周顿时陷入了漆黑。
真是喜欢给人出难题。
冯素贞轻叹一声，手指攀上了她的背脊，通过轻柔的触碰辨别出她蝴蝶骨的位置，“万一，我不小心碰到了你的伤口，可别忍着。”
“……”七娘绷紧了腰背，左右为难，不知该不该躲。
冯素贞握了她的手臂稍向上用力，“抬手。”
深吸一口气，她依着指示抬起手臂，多此一举的闭上眼，去-他-大-爷的吧，不会被看到的尴尬就当它不存在好了。
冯素贞将绷带缠了一圈，手上用力勒紧，明显感到她疼的瑟缩一下。
“忍耐一下，马上就好。吐息顺畅吗？”
一呼一吸后，七娘点头，发现后面的人没接收到她给的信号，补充道，“嗯。”
熟悉了她身体的轮廓，冯素贞不再需要对方的配合，按部就班的为她打好绷带。
掏出火折子，把火烛再次点燃，冯素贞眯了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继续帮她处理腿上的箭伤。
“为什么跟踪我？你这样鲁莽，我们都会很危险。”想着这么深的伤口肯定会留下难以祛除的伤痕，冯素贞终于还是忍不住教训起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她低着头神情专注的清洗伤口，余光瞥见七娘年轻的脸被烛火映得红彤彤的，焰苗点缀着的清亮眸子里满满都是不服。
的确危险。
倘若不是大部分卫兵被冯素贞吸引过去，她今天未必回得来，饶是如此，冯素贞早就全身而退，从容回家换好了衣服，而她狼狈逃窜最终还是负了伤。
七娘无言以对，只暗恨自己武艺不精。
见她绷着一张脸不说话，冯素贞无奈道，“下不为例。”
“好歹是我自己的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涉险。”这位自不量力的女子还打算着，万一冯素贞有什么意外，自己还能接应一下。
“可那也是兆廷兄的事。”冯素贞本不想让她有承人恩惠的心理负担，可话说出口，听到另一个人的耳朵里，就变成了她一颗心系在李兆廷身上，而自己无关紧要。
“……”
萧七娘心里一阵发紧，她注视着眼前这个神情淡淡的人，她是温柔的，又是冷酷的，通过冯素贞的举动并不能很好的分辨出她的心迹。
她不很明白，反正，又不是冯素贞的错，即便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不是么，既然不能接受李兆廷的情意，干嘛不让他那样的麻烦就这么烂在监牢里。
二人沉默下来，冯素贞也察觉到前言不妥，换了个话题问道，“那杨大人仪表堂堂，从三品地方大员，虽是续弦，却是正妻位，你就没有想过……”
不用听完也知道她要说什么，萧七娘态度不善的打断她的话，“我要嫁给自己心仪之人，否则宁愿孤独终老。”
在普遍盲婚哑嫁的习俗下，萧七娘有着这种想法着实令人意外。
冯素贞最后将绷带打了结，才抬眼看着她，“那想必有这么一个人了。”
“有便怎样？”七娘长长的睫毛半垂着，在昏黄的烛光下仍然能看出她的眼神在躲闪。
果然。
冯素贞对她的处境感同身受，此时帮她就像帮助当年那个束手无策的自己。
“我长你一岁，也做得你的姊姊，你可与我直言，我找媒人为你说和亲事。”冯素贞拉起她的手，温言抚慰道，“嫁妆也出得。”
“我说了，恐怕你会不开心。”
冯素贞心里一动，说出来自己会不开心的人？
“可是你我熟知之人？”
“……”七娘低了头默然无语。
冯素贞恍然大悟，为了确认心中答案，她反问道，“是李兆廷，对吗？”
七娘眉心微蹙，蓦地把手抽回，“若我说是你可会不开心？”
“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冯素贞难得的扬起长眉，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不知他怎么想的？”
公主的任务完成了一半，看来这世上眼瞎的不止她和刘倩呐。
兆廷兄，真有你的啊……冯素贞心里感慨万千。
七娘凝眉直直看向她眼底，那里是一派坦然真诚的喜悦。
“你也知道，他心有所属的。”
冯素贞微微一愣，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温言劝道，“你是不知道他的脾性，若是不求回报的对他好，他也是不忍心拒绝的。”
七娘皮笑肉不笑，“不求回报？也就是刘倩那个傻姑娘，干得出来不求回报的事。她干嘛替你挡那一下，你死了，她可是最大的受益者。”
“……”冯素贞一时语塞。
觉得刘倩的所作所为无可救药，七娘揶揄道，“以她对李兆廷的了解，难道会不知道，他转脸会把她抛诸脑后吗？”
冯素贞明白，就是因为她知道，她才会那样做，因为爱屋及乌，下意识的保护丈夫的所爱。
“出于对丈夫的爱，她选择以生命成全他了吧。”她低眉道。
每个人对爱的理解不同，这种飞蛾扑火般的执著她也曾体会过，如今只能叹息李兆廷不懂珍惜。
回忆起他在婚后，常常将结发妻子抛在一旁，对自己纠缠不已，冯素贞更是对刘倩怀有不可言述的歉疚。
“我亦亏欠她许多，可惜，斯人已逝。”
倘若早知会是如今局面，她无论如何，打也好，骂也好，定要让他从冯素贞的迷梦中彻底清醒。
七娘气不打一处来，为那逝去的生命不值，“你就以照顾她那个鳏夫作为补偿咯，要不她岂不是白白送命。”
冯素贞摇头，感情的事哪里存在等价交换，莫说现在她已与天香互许心意，就算仍是独身一人，也断不会走回头路。阴差阳错，天意使然，人总归是让命管着的。
“既然这些往事你已知晓，便应该明白，我关心照拂他，不过是因为我欠了他们夫妻一段情、一条命。”
事实的确如此，若是没有女驸马，他们本可以过的很幸福，至少比一般人幸福。
感受到七娘在试探她与李兆廷是否还可能旧情复燃，冯素贞坦言道，“你大可随心去追逐喜欢的人，我衷心祝你得偿所愿。”
七娘悠悠叹道，“可我哪里都比不上你，该怎么办呢？”
冯素贞顿时一窘，这可太直白了些，再说，她也没追求过什么人，怎么知道该如何去做。
“这……”
“至少，我也得努力成为一个值得他喜欢的人不是嘛。”
“唔，说得有理。”
冯素贞的确想象不出，一个文人风骨的酸腐儒生会与打打杀杀的女匪盗有什么交集。
天香终于领略了边塞的凛冽风霜，她小脸儿冻的通红，鼻息化为团团雾气，一双手恨不得扔下缰绳，整个儿揣到袖子里去。
她赶在天黑前进了安定城，找到刘长赢住所，不免寒暄一番。说明来意，又匆匆告辞，循着他的指引，找到冯素贞所在。
牵着马儿来到小院儿前，天香突然听到铮铮琴声，断断续续，不成音调。
哼，水平还不如自己呢。
她眼珠子转了转，在夜色掩映下，飞身上了屋顶。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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