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茶馆里,报名还没有结束,住客也相当多,计无巟在山上呆得久了,灶头还没有开火,便下山想来买些吃的。
手里拎着一个超大的食盒,打算将一天的食量都买了回去。
才刚进店门。
掌柜的手里算盘打得响,抬眸瞥了她一眼,“计无巟啊?今日穿得这么好看?”
碾压在头上的烦躁消下去那么一丁点,被这一句话全给暴动起来。
一掌砸在了桌子上。
“你干嘛?!”掌柜的算盘都没拿稳,差点吓得从柜台跑出去,定睛一看,对上计无巟那满是怒意的眼神,茫然道:“我说什么了?”
“我已经是入选仙门了。”
“恭、恭喜?”
“日后不要再拿这些来议论我。”计无巟对此已经反应过了头,“叫我徒生恶心。”
她冷冷地收回视线,侧目把食盒放在桌上,开口点了几道菜,便出门去街上溜达。
直到人走远了,掌柜跟旁边的店小二都没回过神来。
“她真是……哪里有问题了吧?!”
“现在连夸她好看都不行?”
店小二被那一掌吓得直拍心口,“我看她这脾气也是谁都受不了。”
计无巟闲等做菜也无聊,走到了一家茶馆,在大厅里点了杯茶,要了一盘瓜子,咔嚓咔嚓地吃着。身旁的那桌有几个人聚在一起,说话声也很重。
计无巟本不想在意的,不自觉多听了几句。
“仙门的那一位,芮戥萱。真不是寻常人,二十岁就入了仙门,如今才多少年了,已经是上乘修为,据说好些个比他入门早的,都没有他如今的风光。”
“我听闻了,说是这次仙门大选,本应也算上他一个的。但这人实在是太多人请,那么多仙门大选,都想要让他去撑个门面,日子都撞在一起了,也没办法到这边来。”
“实在是可惜。”
计无巟冷笑了一声,“可惜什么?”
正在说话的三人停下来,扭头看了她一眼,原本在说话被人听见,倒也不稀奇,这个地方人多,又离得近,偶尔有人搭上话来,但少见这样挑刺的。
计无巟若是眼中少一丝嘲讽,倒也不至于让人这样不适,偏偏语气又不顺和,“大选没了谁都一样进行,与其关心来的是何人,倒不如想想如何才能入仙门。”
这说教的语气叫人生火。
其中一人问道,“你是哪位?看你也没什么修为,说话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我?我这次可是入仙门了。”
这话她今日说了第二遍,少说都是怒气,“与你们多说也无益,可见我是多费口舌了。”
“你——”
暴脾气的都要拍桌而起,计无巟见状倒是溜得快。
等被人拦住了,那受到挑衅的人还没回过神来,眼睁睁看着人走远,“她——”
“别生气,我看那也是吹牛的。”
“就是,真以为什么样的人,都能入仙门啊。”
“别跟这种人一般计较。”
计无巟出了茶门楼,才想起自己还有半碟瓜子没带走,再想回去也不可能了。从这条街头,走到那条街尾,才又回到了那饭馆,将打包好的食盒拎走了。
每年仙门都来这里选人,也就热闹这一阵。
等选完了,大批大批的人又都会离开,留下来的大多都是常年在这的老人家。计无巟倒是想跟着走,因而那间留给她的小院,她也没有仔细打扫。
她不喜欢灶头生火的感觉。
烟雾缭绕、夹杂着很多的高温,有时夜里也看到火光,一群人围着灶头,一边等着火堆里的食物烤熟,一边说着家长里短的闲话,老人家总说这很温馨,计无巟有时却觉得漫长。
她抬头看着天,繁杂稀疏的星星,总是围绕在月亮周身。
无聊到想把天空给数个清楚。
“一个人呆着可有觉得闷?”
她以为今夜没人了,富薙邃的声音突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与之前看到相比,富薙邃的态度温和了许多,同她笑着,“我听闻今日一下午,你就出门去,惹了好几个人来问我,说我们仙门是不是选了个,特别……特别不讲理的。”
“我可没有不讲理。”
“蛮横。”
一句话堵得计无巟没话说,“像我这样蛮横的人也能入仙门,我只是告诉他们不要放弃希望罢了。”
“但凡你有一丁点这样的意思,旁人也不至于同你生气。”
“……”
富薙邃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为何夸你,你也要生气?”
“我只是不想被人打量。”计无巟在脑海中,想起了无数次的那种目光,“那种感觉烦透了。”
富薙邃的手里还拿着纸笔,仔细一看这人正在写什么东西。
计无巟问道:“你在写什么?”
“你不想被人打量的原因。”
“?”
过了好一会儿,富薙邃才将笔停下,一张纸上写满了字,递给她看,“听闻那事之后我便仔细想了,你看是否是这个样子的?”
计无巟从头到尾仔细看完了,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抬眸看了对方好一阵,才问道:“仙门的人都这么闲吗?只是不想被打量,也能写上这么一大篇文章?”
富薙邃道:“那要看是谁了。若是像芮戥萱那样的,自然不喜欢动笔,比起自己一个人写下来,他更喜欢到处同人争个清楚,但我倒是觉得没这个必要。”
计无巟垂眸看了眼,道:“我觉得你这样不错。”
富薙邃意外地说道,“还以为你也是会想同人争论的,原来不是吗?”
“我看起来,是那种万事都要清晰的性子吗?”计无巟把手上的纸折了两折,放在了一边的地面上,“跟人说、或者不说又能怎么样,不论如何都是会被嘲笑的。”
“谁笑你了?”
“数不过来,但我自己笑得最多。”计无巟托着下巴,抬眸还是看着天空,无论过去多久,也没有数清楚天上的星星,“我今年都四十了,时不时想起来,还是觉得离奇。”
计无巟道,“每一天如流水一样过去,就算经常生气,连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生气,都说不清楚。”
富薙邃笑了下,“我看你只是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