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夕阳已落,天边乌云遮月,光线极暗。
直到来人走到近处,方才看清原来是村长。
“爹!!”
李远眼眶一热便扑了上去。
平日里尚算坚强的一个铮铮汉子,在自己亲人面前也难掩脆弱情绪。
父子二人抱头哭了一阵,村长这才抬头看到了祝潇潇。
“李祝氏你……”他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般,扯着李远着急道:“你别站在这了,趁着这边没有贼人,咱们快些躲起来!”
“爹,”李远忙安抚他,“流寇已经退了,是祝嫂子救得咱们。”
“李祝氏?”
村长一时反应不过来。
白日里,他远远看着村口尘土飞扬,迎面来的风都染上一丝血腥味道,心知不好,第一时间便择小路跑出村子,打算去县衙求助。
李家村离县上较远,他好不容易搭着过路马车到了衙门口,县太爷却在屋里呼呼大睡不肯见人。
心急如焚的等了许久都无人搭理,最后还是求了名捕快,这才拽着人匆匆又往回赶。
只是刚走没几步,那捕快就被友人拽去喝酒,说什么也不肯再同他回村看上一看。
村长五内俱焚差点呕血,心中记挂着村里的情况,也不容他在县衙门口耽搁时间,只好独自返回。
虽然心中祈祷了无数遍,但村里的状况着实不大乐观。
好在,他的远儿还活着,村子也没有变成鬼村。
村长看着祝潇潇,长叹一声老泪纵横:“谢天谢地,多亏了有你啊……”
说着,双腿一软就要给祝潇潇跪下。
“……”啊这,倒也不是受不起。
“爹!”一旁的李远慌忙搀扶住老父亲,“爹你这是做什么,祝嫂子她不是那样的人!”
祝潇潇:“……”
这个套路她怎么好像似曾相识?
村长抹了把眼泪,伛偻着身子使劲摇头,“远儿,李祝氏她救了你的命,也救了咱们全村……”
“儿子知道,”李远也抹眼泪,“可祝嫂子她是好人,爹你这样不是要她惶恐难堪吗?”
“……”谁说她惶恐难堪了?
“远儿你……唉!”村长沉沉叹口气,拂袖道:“罢了罢了,总之你记着,李祝氏她对你有大恩,日后若有任何差遣,你切勿推辞躲懒,知道了吗?”
“诶!诶!儿子知道了!”李远扬起一张血糊糊的脸,笑得格外明媚。
祝潇潇:“……”我特么一句台词没有,你俩就演完了?
我的跪跪呢?我慷慨激昂催人尿下的跪跪呢?
你们家一窝子都是狐狸吧?!
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李远半揽着村长,村长搀扶着李远,父子俩皆是一脸真诚的看着祝潇潇。
祝潇潇:“……”
村长:“……”
李远:“呵呵呵……”
六目相对,气氛一时间尴尬到凝滞。
“唔……娘亲?”背上的小盈儿已然睡过一觉了,此时迷迷糊糊醒来,小声唤着祝潇潇。
“咳嗯,”祝潇潇干咳一声,拍了拍小盈儿道,“醒了啊,咱们回家。”
说完,便对村长辞别道:“看你们没事,我也就放心了,家中还有人要照顾,就不多留了,我先走了。”
她向着父子俩挥挥手,想起旁边还有个更没存在感的村长表亲,同样向他也挥了挥手,这才头也不回的往家走。
回家的路上,又见着不少亲人团聚的画面,辛酸之余少不了温情满满。
只是李家村遭此一劫元气大伤,祝潇潇再想找人帮她修屋子,怕是难上加难了。
李辙不知何时醒来,正坐在榻上给宏哥儿擦洗蹭破的伤口。
祝潇潇进来时,他手一抖,水袋里满满的灵泉水登时洒出来几滴,心疼的宏哥儿直嚷嚷。
“爹你小心些,小心些!”
这囊水清甜甘洌,爹爹自己都舍不得喝,现下洒出来这么多,可真难受死他了。
宏哥儿急的用手指去沾滚落下的水珠,一偏头,却见李辙大大方方将水囊递出去,语气温和的问祝潇潇道:“外面如何了?”
那动作,自然的好像他从未将这囊水视作珍品一般。
祝潇潇自是不知道一囊水还有什么讲究,顺手接过来灌了几口,随口答道:“不大好,这一村的人最起码折一半。”
李辙沉默了。
“你呢?怎么就晕了?”
祝潇潇往炕边一坐,解下背上绳子将小盈儿抱坐在炕上,从怀中摸出两个枇杷,一个放进嘴里,另一个递给小盈儿。
宏哥儿眼馋极了,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
被祝潇潇听见,毫不掩饰的投去嘲笑的目光。
李辙轻咳一声,不太愿意接触这个话题,正想随便说点旁的绕过去,就听祝潇潇又道:“不会是急晕的吧。”
他双腿不良于行,冲出去被流寇打晕是肯定不可能的。
唯一的解释便是流寇挟持了小盈儿,李辙心急如焚又动弹不得,本来身子就不好,血压一升两眼一黑,就晕过去了。
不得不说,祝潇潇真相了。
李辙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想想同村的男人都在同流寇抗争,而他非但帮不上忙,反而拖人后腿。
实在是令人羞愧难当。
祝潇潇没听到李辙回话,分神瞥了他一眼,心下了然,忍不住轻笑道:
“得了吧,舌战群儒战的是文化人,秀才遇到兵还有理说不清呢,更何况遇到的是流寇,能保住一条命已经很不容易了,你想什么呢。”
她发誓,她说这话完全没有任何安慰人的意思,单纯就是讲述事实而已。
但李辙忽然双眼亮晶晶的,盯着她猛看。
就好像她身上骤然乍现了什么佛光似的。
祝潇潇膈应的浑身难受,又没有正当理由暴打李辙一顿,只能匆匆丢下一句“累了,睡吧”,抱起小盈儿就回了屋。
不过片刻,又探头出来,放了两个枇杷在炕上,再次退回去。
宏哥儿低低欢呼一声,扑上去抓起枇杷就往嘴里放。
酸甜的汁水充斥口腔,滋润的整个喉间都是清清凉凉的。
“爹……”吃完一个,宏哥儿拿起另一个递给李辙,却被李辙反手推了回来,摇摇头表示不吃。
宏哥儿更开心了,抱着枇杷乐得像是抱了块金锭子。
两人随意收拾了一番正要躺下,忽然门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屋门被“砰砰砰”砸响,一声紧跟着一声,好似催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