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九。
晴……
净朗的天空中,几无云彩……
一大早,阎春生就来了。
哥哥家有事儿,当兄弟的不上心,还指着谁给你上心?
挂鞭炮,扫院子,帮洗菜的倒倒水,那不都是活儿吗?
顺便还能和昨晚那一桌子人一起吃顿早饭,挺好……
老钱家今天吃喜儿的事儿,不必用大喇叭广播,就两个途径,准保全堡子人都能知道。
第一,四婶的实力,办这点儿事儿,那还不是手掐把儿拿?
第二,一大早,老钱家新房子那边经久不息的鞭炮声,全三合堡的人也都是听得真儿真儿的。
乡亲们三三两两,踩着大门口的鞭炮碎屑走进院子,一起感受着老钱家的喜悦。
老茄包子,威风了一回——当上了大知客。
三合堡人,管这个职业叫“捞(四声)头忙”的。
通俗点理解,就是所有来帮忙的人中,他具备无上的权威性。
说谁,都得听着。
只是,那些和他闹惯了的小舅子们,依然不太拿他当回事儿。
适逢有人说笑,老茄包子必然挺直腰板,回上一句:“别闹!今天没工夫搭理你。”
那人刚要走,又被叫住:“回来!正好,你去借桌子吧。告诉你啊,你们俩,十五张地桌,少一张我往你俩盖子上摆盘子……”
说罢,一人一盒烟,甩过去。
当了领导,就是不一样……
钱亦文和钱武,站在大门口,迎接着来道喜的人。
来了年轻的,钱亦文就搭个话儿,把人让进院里。
来了年岁大的,那就是钱武的活儿了。
钱武穿戴得整整齐齐,以主人之姿,站在大门口,逢人递烟,拉几句家常。
然后颇有底气地道一句:“上我屋里坐,把东头那个门儿,老婆子在屋里头呢!”
来人,不必非要随礼,大知客已经明确交待过,掌柜的说不设账桌子,只要人来,就行了!
那些揣着钱来的,听了老茄包子的话,又都纷纷折返回去。
不收礼,空着手,总归不好。
家里总是会有点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吧?
兜几个鸡蛋去,也不算空手!
钱臣一脸庄重,手里拿着十几根箭杆(高梁最上边的一节)绑成的把子,在一盆猪血里快速搅动着。
这是一道至关重要的工序。
猪血淌出来的时候,这一工作就必得同步进行。
生物学科中,把这种操作叫做“抗凝”……
这一次,老钱头儿比平时多搅了两遍。
累得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子,还不肯罢手。
直到他觉得再搅下去也不会再有血筋了,才算停手。
回身,把比平时多得多的血筋倒进了酸菜锅里。这玩意儿,是席上小孩子们疯抢的东西。
虽是口感并不出奇,但一盆酸菜里出现一块血筋,无论从食材的差异性上,还是从颜色上,都显得与众不同。
“二大爷,这血你搅和它干啥呀?”刘丹凤问道。
记者同志自认见多识广,但看了半天,也没明白。
“闺女,不搅和,一会就凝了,没法灌血肠了。就算灌成了,也不嫩了!”钱臣讲解完专业知识后,又对刘丹凤小声说道,“一会儿,二大爷单给你灌一根儿,带瘦肉粒儿的,你带回去。我老姑娘,就得意那样儿的……”
刘丹凤从二大爷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宠溺,心里一阵感动。
没想到,几百里外,还意外收获了一份浓浓的父爱……
钱武一边拿手指肚儿试着刚磨过的刀刃子,一边大声喊道:“钱小子,留不留一块腌腊肉?”
钱亦文在门口遥遥回应:“二大爷,都下锅,一块不留!”
“好嘞……”
老钱头手里的一把快刀,把一口肥猪的肉,全部斩成了一巴掌见方的小块儿,下了满满两大锅。
有人悄悄说道:“那么大一口猪,都烀了?”
“啊……三合堡几趟街的人都来,一个人也能摊上半斤了吧?”
“嗯……还有心肝肠肚儿呢……”
“这筐豆角子,可是值了……”
“走,看看能不能帮着干点啥!干坐着,一会儿该吃不下了……”
肖队长特意开着个小货车,从吉春赶来,车上拉着一张宽大的床。
“肖队长,你这是……”钱亦文问道。
“掌柜的,我知道你没买床,就让自家木匠打了一个,给你添个喜儿。”
“哎呀,你看你,这还让你破费了……”
一旁,李长丰幽幽说道:“吃多了,适当吐点,对胃有好处……”
钱亦文怼了李长丰一杵子,对讪讪发笑的肖队长说道:“自家做的,一看就结实。”
肖队长听了,一扫脸上的尴尬,凑近了说道:“结实着呢!我试了,咋忽悠都没声!”
“啊……”钱亦文笑道,“那我就代表我们一家,谢谢肖队长了……”
肖队长一搭眼,就看到了站得高高的老茄包子。
喊道:“老茄包子,过来帮忙把床抬屋去!”
老茄包子瞄了他一眼,没动地方。
“这咋还摆楞不了他了呢?”肖队长一脸困惑,问钱亦文。
“人家今天是大知客,哪能干这活儿?”钱亦文笑道。
肖队长一听,走到老茄包子身边说道:“这几天没见,出息了哈!我得回家看看我们家祖坟,是不是冒青气了……”
“呀,你也是网网不见哪!”新晋大知客姿态高高,却也不忘了把吃了的亏找回来。
“好些天没看着你了,还真有点想你了。”
“真想我了?”
“啊……”
老茄包子一本正经说道:“我大名叫邱振玉,你把我名儿写板儿上,放你家西山墙上,我能陪到你死……”
“你个老不死的!”肖队长气得给了老茄包子一杵子,“这张臊嘴里,是一句正经嗑也没有啊!”
“别闹,工作呢……”老茄包子正色说道。
……
春生妈一脸笑意,在人群中来往穿梭着。
支桌子摆板凳儿,腿脚悠儿悠儿的,一点看不出来受过伤。
疼点儿,能忍!
时不时的,还得抽出点儿工夫来,找钱亦文另一个二舅妈拉拉家常。
“亲家母啊,我看你这身子骨儿挺硬实啊。”春生妈说道。
“啊……还行吧。我看你也挺好的。”二舅妈回道。
春生妈就等这句话呢,当下说道:“可不是。就这身子骨儿,帮儿子把孩子带大,那是没事儿。咱可不能给人家添累赘……”
说得二舅妈一脸茫然,这是整的哪出儿?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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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吃喜儿(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