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内,林若诗重新审视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个尚处封建社会阶段,纲常名教、礼乐制度几乎与原本的世界无异,只是女子的地位相对而言要好上些许。
林家父辈,只剩下了排行老二的林戍之和喜欢吃喝嫖赌的京城有名的败家子林四叔。政场风起云涌,几个皇子对皇位虎视眈眈,朝堂上各派官员也开始网络党羽。而林家虽然有林戍之这个家主镇着,可实际上地位已经受到了严重威胁。林黎扶持沈默上位后,支持过太子的林家自然被铲除。自己这一次,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林家被人从朝堂之上拖到刑场。
“玲儿。”
“小——小姐,什么事?”进来的事一个个子小巧,衣着破烂的女孩子。她低着头,畏畏缩缩的从门口探出头。虽然因为干活时灰尘满面导致一般人乍看之下对她的五官不加注意,但细看之下可以发现她水汪汪的双眼、小巧的鼻梁、薄如蜓翼的唇和额上的远山眉。
她的父亲在四个月前因土地争端打伤地主家的少爷而被处死。原本最不至死,可那位地主掷重金买通了衙门,不仅把她父母送上断头台,还吞并了她家的四亩地。她被卖到奴隶市场上,被林戍之买下伺候林若诗。
林戍之本认为找个年龄相仿的女孩,林若诗可以有个伴儿。可他高估了自己这大女儿的品行。林若诗平时心情不好,就打骂这个丫鬟发泄自己情绪。有一次林若诗三天没给她饭食,饿得女孩两眼发昏,洗衣服时身体不稳把装衣服的盆打翻在地,又遭一顿毒打。就这样,玲儿在地狱中度过一个月,直到季若诗穿越到这个身上。
林若诗看到女孩身上的灰尘,心中一阵心疼。铃儿在原著中就是一个悲情人物。父母惨死、被林若诗虐待、出逃被抓回后被林四叔夺取贞洁,最后含恨而死。
那时,她才十五岁。后来她死时,林黎将林四叔杀死,正式与林家为敌。简单来说,这个角色只是起到了推动剧情发展的工具人作用。
“你去打盆温水,再拿一个干净的毛巾,”林若诗温和的对她说道。
铃儿没有动作,呆愣地站在原地不动,自己主人如此温和的语气让她的神情显得不自在。林若诗坐在床榻上,身体前倾,目光打量着这个丫鬟。
“容貌虽不及林黎的倾国倾城,却也是小家碧玉。我要再好好看看......欸她怎么跑了?我的眼神很吓人吗?”
换做平日,香兰院的下人做事有丝毫延迟,等来的就是一顿暴打,好些的也是克扣工资。像刚刚铃儿走神,按常理身上早就应该多了几个林若诗的脚印。
等到铃儿把满满一盆温水端进屋,盆上搭一条毛巾,也就不过一杯茶冷凉的功夫。做事的速度快些,可以尽多的弥补之前走神的失误,挨的打说不定会轻一些。她的双手颤颤巍巍地放下,不敢直视林若诗。余光可以感到林若诗走上前,然后是毛巾沾水的声音。
“把脸靠过来。”
这时想赏自己耳光吗?也好,总比那一次踹自己的肚子疼到一晚未眠要好。铃儿闭上眼睛,凑了上去,泪水在眼眶打转。
想象上的疼痛没有到来,一个温暖湿哒哒的东西贴到了自己的脸。睁开眼睛,对上的是林若诗的眼睛。毛巾轻柔地擦拭着自己的脸,女孩一时恍了神。
“从现在起,那些脏活累活你就不用再去做了,有专门做这些的男家丁。如果你愿意,就过来做我的贴身丫鬟吧。”林若诗把毛巾在温水里洗一遍,“把衣服脱了,我这里有干净衣裳,换上它。”
“小,小姐。”铃儿忽然跪在地上。
“铃儿不知做了什么错事,但铃儿认打认罚,小姐请放过铃儿吧!”铃儿的脸上流下两行泪。
“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身。”林若诗被她这一举动吓到了,但这么一想,也可以理解。自己虐待了她一个月,猛然这样对待她,一般人都会认为这是暴风雨的前兆。再加上自己让她做自己的贴身丫鬟,岂不是时时刻刻就可以打骂。
“铃儿,你听好,从此以后,我林若诗如若再对你加以虐待,就天打雷劈。”林若诗扶起铃儿,用毛巾拭干她的脸。
“小姐......你真的是小姐吗?”
“那要看你怎么认为。你若认为是,我便是。你若认为不是,我便不是。”
“我出门,你把衣服换好。”
林若诗把衣服放到铃儿手里,走出房间,只留下女孩低着头地站在原地。
林若诗不求铃儿可以一时半会接受自己,自己做着一切,只想让这个苦命的女孩可以过得好一些。自己原本就对她有亏欠,只要铃儿不会谋害自己,自己便会以姐妹待之。
这时,一个下人过来在林若诗的耳边小声道:“”小姐,大少爷来了。
林若诗的眉头微微一皱。这林宇浩生性纨绔,虽然贵为林府嫡子,但整日花天酒地。所做之事虽没有林四叔如此令人不齿,但之后也造不少孽债,当然,是前世的事情。
不过林宇浩前世对林若诗宠爱至极,可以说一个哥哥能为妹妹做的所有事,他都做了。林若诗想要什么,林宇浩就为她买什么,林若诗讨厌谁,林宇浩就派人去把那个人收拾一顿。这种是非不分的宠爱,现在的林若诗自然不喜。可这个大哥,林若诗倒是有着深厚的感情。自己这个大哥对自己毕竟是极好,自己也会在能力之内帮助他,如若将其入正道,更是最好不过。
”妹妹,有没有想大哥。”林宇浩猛地拍了林若诗的肩膀,吓得正在思考的林若诗一激灵。
“哥,你吓死我了。”林若诗朝林宇浩的肩上打了一拳,气鼓鼓地看着他。林宇浩笑了一声,揉了揉林若诗的头,趴在林若诗的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今天落红院的事了,说吧,那个林黎,你想让她受什么伤。”
经历了一世,林宇浩的秉性林若诗自然是了解。按照以前,林宇浩估计是派几个人去落红院砸抢一番,给林黎打成轻伤之类。
“哥,我今日细细思索,诗儿不想再与林黎为敌。”
林宇浩瞪大双眼看了林若诗好一会儿,把手放在女孩的额头上试了又试。
“哎呀,哥,我没发烧。”林若诗扯下他的手,一脸严肃地说道:“昨日夜里妹妹梦见一白发仙人,得其教导,今日嘭然醒悟,决定好好做人......”林若诗说的话,自己都不信,估计别人听了也是暗暗发笑,可是没关系,自己这大哥信了就行。
大哥性情顽劣,干的破事一箩筐,脑子也是不怎么灵光。林若诗相信,自己稍微撒撒娇编个瞎话,就可以把他糊弄过去。
“神仙?真的?妹妹你见到神仙了?”林宇浩一脸惊讶,半信半疑地问道”神仙的模样如何?是不是腾云驾雾?有没有三头六臂?“
在这个正统文学当道的年代,林宇浩诗书礼义可谓一窍不通,但论研究奇闻轶事、坊间传闻、神仙鬼怪,他也算是个人才。
”仙师不愿亲自露面,与诗儿隔着一层薄纱,再加上四周烟雾缭绕,诗儿只能看清仙师的轮廓。虽然只有一晚的时间,可对于诗儿,却是在梦中度过了一年......“
以仙人教导为名,自己以后不管在林宇浩面前做出多少和以前性格不相符的事情,林宇浩都不会起疑心。
毕竟如果这大哥脑子好使,前世林家也不用衰败的那么厉害。
大哥不是对林家无情,而是实在没有能力处理这些事情。前一世林宇浩在接手林家部分事务后,倒是很少见到他出没风月场所,整个人也收敛一些。只是官场复杂,林宇浩没有这么多心眼,行事莽撞,易被人蒙骗。一次,中了三皇子的计,被污蔑和二皇子手下的人暗通款曲,贪污营私,这也成了林家衰败的主要原因之一。
林宇浩听完林若诗的一番讲(胡)述(扯),再见自己这妹妹的气质风度果真同以前不同,就对仙人托梦一事深信不疑。而林若诗也点了一下他。
“大哥,林黎已非昔日林黎,你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好好,哥哥听你的,只是不知妹妹此为何意?”
“天机不可泄露。”林若诗一笑,伸手扯林宇浩的脸。男人的长相虽不算得上是俊美,但也干净清爽。倘若不是泼赖的性子,不知有多少闺中女子为之钦慕。
“哥,听说父亲最近从江南寻来一名先生,可是真?”
“妹妹的消息也倒灵通。听闻这先生才华横溢,且肯收女子为徒,因故在江南一带小有名气。不过,在我看来,估计也是个整日‘之乎者也’的酸秀才罢了。”林宇浩撇撇嘴,他对读书一事从不上心,对游学仕子更是鄙夷至极。估计如果精通风流手段,才能在这个时候得到林宇浩的认同。
“肯收女子的先生,也许有所不同,大哥先不要这么早下定论嘛。”
林若诗自然知晓这位“陌生”的先生是何人物——文豪吕辙之女吕青,自小通诗书、习字画,十四岁时便有:“黄发方可身锦衣,垂髫书库未能比”之称。二十岁女扮男装化名赶考,一举夺得新科状元,但因本人不慕权贵,选择退隐教学。前世林家也请来了吕青,但吕青不满林家子女的愚昧和纨绔,只愿教授林黎和林宇正二人。
林若诗在第一次见面就在吕青心中留下了刁蛮任性的印象,从此便不再愿意见到林若诗,而林若诗当时也不愿读书学习,正合心意,所以那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林黎用她穿越前学到的诗词使其折服后,她后期教授林黎权谋之术,成为林黎的幕僚之一,为林黎最终胜利提供了很大帮助。
这一世,如果可以将吕青拉拢到林家,对地位正受到打击的林家而言可谓雪中送炭。
“妹妹看来自从与神仙沟通后果然与平日里不同。”林宇浩看起来有些失望。
自己这个妹妹一向站在自己的这一边,可是现在如此,他倒在心底埋怨起那个没见过面的神仙了。
“罢了罢了,你哥还是去找醉花楼里的姑娘吧。“林宇浩揉了揉林若诗的头,摆摆手,离开了院内,临走时还不忘顺走桌上的核桃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