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阳县城外的官道上,一头驴子在慢悠悠的走着。
这驴子皮毛油光亮滑,目蕴精气,看上去竟然还有几分眉清目秀的味道,比一般的高头大马还要神骏。
在驴子的背上,倒倚着一位身着湛青白底袍子的小道士。
他看上去也就十几岁年纪,眉目清晰,面皮白净,头顶斜斜地簪了个道髻,正靠着驴子背上打盹,看上去十分悠闲。
两旁是深秋金黄的落叶,远处是脊线连绵的青山,加上这骑驴的小道士,倒绘成了一幅颇为写意的画卷。
但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打破了这份宁静。
道士轻轻蹙了下眉,眯眼一看,后方一群骑马的少年吆喝着赶了上来。
这群人不知道是哪里的富家子弟,身着锦衣,高头大马,肆无忌惮地策马前驱,在官道上惹出一阵鸡飞狗跳。
路过小道士身边时,马上有人讥讽地看着他的驴子,发出了几声嘲笑。更有甚者,还故意在驴子的耳边甩了个响鞭,想要惊吓这头驴子。
小道士似是浑不在意,重新闭上眼打盹,那头驴子也十分灵性,并未受到惊吓。
当这群纵马的少年继续向前,飞奔了好一阵,突然发现,前方的官道上,又出现了一头驴子。
驴子背上,还有一个眉目清秀的小道士,和方才那个一模一样。
嗯?
他们感到有些奇怪,有胆大的凑过来,直言不讳地问道:“小道士,你刚刚不是被我们甩到身后了?怎么这么快又跑到前面来了?你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小道士瞥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
意思很明显,懒得理你。
“哼。”那少年冷哼一声,一扬马鞭,胯下骏马飞奔出去。
官道上顿时沙尘弥漫,笼罩了屁股后面的驴子。
吃灰吧你。
马蹄翻飞,这次奔跑的速度比先前还快,可是跑不出多时,他们又看见前方出现了一头驴子。
驴背上还是那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
一众少年面面相觑,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有贵公子不信邪,上前喝道:“那道士,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邪术?否则这头驴怎么可以跑到我们前面来?”
小道士这次连眼皮都懒得抬,随意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苍蝇。
那少年何曾受过这般对待,扬起马鞭就要狠狠抽下去,只不过他的目的不是这个来路不明道士,所以这一鞭子,抽的是驴屁股。
倒要看看,你这驴子受了惊乱窜,你还能不能这般从容。
“昂——”
没等鞭子落下,道士骑的驴子忽然抬头,发出一声大吼。
声音雄壮,好似一声惊雷在晴空炸裂。
几个少年被一惊,被吓得纷纷跌下马来。
但受惊更严重的还是他们胯下的马!
也不知这驴叫声中是否夹杂着什么神威,周围的马匹顿时惊慌失措,四处乱窜。
逃跑方向也是五花八门,慌不择路之下,有的往草地上跑了,有的原路返回,还有的直接将骑士摔进了官道的水沟中。
最倒霉的一匹马,竟然一头撞在了一颗大树上,晕死过去。
这条宽阔的官道上,响起阵阵怪叫怪叫:“我马受惊了!我马受惊了!”
“我马没了!”
“我马也是!”
“我马死了!”
驴背上的小道士对此没什么反应,似是睡着了,又好似看见了他们的惨状,轻轻一笑。
……
不多时,这头晃晃悠悠的驴子就出现在水阳县城外。
小道士这才从驴背起身,打量着身边的市井烟火,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
牵着驴子来到余杭县县衙外,小道士上前对门房说道:“贫道燕京慎虚观常守寅,前来拜望张大人,烦请通报。”
那门房见他气度不俗,不敢怠慢,留下一句道长稍候,便赶紧去通报了。
张慎得到消息,立刻亲自迎了出来,身后跟着慎虚观的另外两名弟子,一男一女。
“哈哈,我在燕京城的时候就听说了常小道长的名号,慕名已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张慎微笑道。
“贫道游历天下,寻求破境机缘。偶至江南州,听闻有几位师侄在此处,便顺路过来看看。打搅了张大人的公务,请大人海涵。”常守寅打了个道门揖首,恭敬行礼。
张慎摆手连声说着:“哪里、哪里。”
但其实他还是有些忙的,上任县令没给他留下什么得力的人手,县衙内也基本都是一帮酒囊饭袋。
他近日正打算招募两个师爷或者幕僚之类的人物,来帮自己处理事务。
方才正在与人议事,听说慎虚观的小师叔来了,才赶紧出来见见。
常守寅此人,在朝歌也是十分出众的仙门新秀。二十多岁的年纪,修为已是龙门境巅峰,堪称惊才绝艳。
但光是如此,就要让张慎如此敬重对待,倒也不至于。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已是慎虚观老观主内定的下一任接班人,地位崇高,这才是他被许多人看重的原因。
随意寒暄了几句,张慎就重回前堂,留下慎虚观二人与常守寅交谈。
那名男子就是先前慎虚观弟子在此地的领头人,给人的印象向来冷傲,对待其他师弟也是暴躁骄横。
但他在常守寅面前,却表现得笑容可掬,十分乖巧。
尽管他比常守寅还要大上几岁。
“小师叔神光内敛,真意圆融,想必三元合契,金丹大道之期已然不远。”张云舌功十分熟练,满嘴舔话张口就来。
“不好说,龙门难过,说不定就在明天,也不定此生无望,破镜之事,哪有这么容易。”常守寅摇摇头。
“小师叔九岁锻体,十一岁开窍,十四岁气海,如今年方二十三,已是龙门巅峰,要我看,哪怕是传说中的顶级资质也不过如此。若说你无法突破金丹,我张云第一个不答应!”张云拍着胸脯道。
常守寅瞟他一眼,“别总拍马屁,观里交代的任务怎么样了?”
“额……”张云一时语塞,给师妹使了个眼色。
女冠不情愿的站了出来,道:“我与师兄每日在此坐镇保护张大人,暗中的任务,都是由赵师弟和刘师弟负责……他们两个已经赶往清风镇数日,还未有消息传回。”
“嗯,你们未入龙门境,无法御风,搜山是慢了些,回头我去好了。”常守寅道。
“这如何使得?小师叔您身份尊贵,搜山的时,交给我们这些师侄做就好了。”张云面露惶恐。
常守寅轻轻皱眉:“伏尸洞天的事对我等来说很重要,只要能将其找到,哪怕我亲自下场又如何?要知道,还有一头鬼王在背后谋划,或许再过几日,老观主也要亲自过来一趟。”
张云面露喜色:“观主也要过来?那咱们这次不就十拿九稳了?只要观主出手,什么鬼王,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常守寅摇头,面有忧色:“别高兴太早,就怕让玄冰宗的人捷足先登啊。”
张云脸上喜色收敛,问道:“玄冰宗也有人来?”
“听说玄冰宗有位身份不低的弟子近些日子也到了这里,伏尸洞天这么好的东西,她们不参与才是怪事。说不定……来的比我们还要早。”
“原来如此……”
两人正说着,门房忽然送进一封信来。
张云接过,递给常守寅。
小道士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
“你们的两个人在我们手上,如果想要他们活命,让常守寅现在就来阴刀山。”
常守寅见信,有些错愕。
自己才刚刚下驴不过片刻,怎么就有当地的仇家找上门来?
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