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突然安静。
文士抬起头，愣了一下。
父女同时偏头，目光怪异地看着这个小道士。
我们这边正舍生取义慷慨激昂父女情深，你突然问我金刚八臂是不是有八条手臂？
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
可是看宁长生一本正经的样子，中年文士犹豫了下，擦擦眼泪，还是回答道：“可能有吧……又或许没有，天妖楼是江湖中专门驱使妖物作为刺客的门派，那金刚八臂是妖物，生有八条手臂也不足为奇，但也不排除仅仅只是一个绰号的可能。”
这个回答……
等于没答。
宁长生又追问道：“还有吗？比如说八只眼睛什么的……”
八只眼睛……
中年文士噎了下，而后道：“我只听说他是天妖楼的杀手，本体是一只蜘蛛，擅长利用自己的蛛网与毒素捕猎和追杀。如果目标逃跑，被他抓到以后，就会受到残酷的折磨，甚至将人魂魄炼化，让其永世不能超生。”
他仔细答着，经过宁长生这一打岔，他感觉气氛已经不对了，再想哭也哭不出来了，干脆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说完，中年文士转回身看向自家女儿，重新酝酿情绪，还准备再说些什么。
就见宁长生思忖了下，而后忽然道：“这个金刚八臂可能已经死了。”
“嗯？”文士又猛然一愣。
“方才我从外面回来的路上，遇见一个妖物拦路，我被迫将他斩杀。”宁长生淡然说道：“现在来看，他与你描述的金刚八臂极为相似，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准备拦截你们的杀手。”
文士再愣。
倒是那位被唤作雪儿的女子睁大一双水汪汪眸子：“小道长，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宁长生依旧波澜不惊的答道。
但这副平淡的表情落在他们眼里，就好像是在说，一只妖怪嘛，路过的时候随手给杀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虽然事情确实如此。
“小道长，你是修行中人？”文士难以置信的打量着宁长生。
父女俩顿时觉得宁长生本就不凡的挺拔身影瞬间高大起来。
“嗯，勉强算是。”宁长生点头，又道：“既然杀手已被斩杀，今晚二位不如就在此住下，明日一早我再护送二位前往水阳县。也不必担心有妖物上门祸害，即便我的修为不足以护下二位……还有我的师傅在。”
他指了指另一侧的卧房：“我师傅的修为，通天彻地！”
父女二人同时瞪大双眼。
没想到在这样的一座山野小道观，竟然藏着两位高人。
尤其是中年文士，想到自己刚刚在小道士面前哭的死去活来，顿觉心情复杂。
虽然这小道士救了自己的命，但他还是很想说一句……
下次这种话就早点说出来嘛。
不然人家一个大男人，很尴尬的。
脚趾头都差点再给清风观抠出两室一厅。
……
第二天一早，宁长生额外准备了一些清粥小菜用来款待父女二人。
陈然日常仙风道骨地出门，见了身姿曼妙的年轻姑娘，眼前一亮，脸上挂起了和蔼的笑容。
至于沦为传菜小厮的梅天良，见着美女，一张胡子拉渣的大脸上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甚至为了博取好感，浪费了这几日好不容易才积攒出来的灵力，耍上了一手漂亮的御剑……菜术，事后还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可惜却只是引来父女二人的一阵感慨。
有高人潜修的道观果然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就连只配睡后院其貌不扬的老伙计都能耍出这么一套花里胡哨的东西。
饭桌上，陈然发挥了他的本领，三两句话，便将二人的老底都给套了出来。
中年文士名为张慎，女儿唤作张凌雪，都是从帝都燕京过来的。
张慎当年状元出身，入朝为官十数载，官至户部侍郎，可以说头顶上已经没几个人了，颇受器重。
只可惜他是前任宰相杜叔仁的门生，权臣梅文华设计陷害杜叔仁上位，杜叔仁一系的官员惨遭清算，哪怕没死，都脱了层皮。
张慎虽然因为皇帝陛下的青睐而免受杀身之祸，但也没能保住头上那顶官帽，直接贬到了江南州，成为一个小小的水阳县令。
也正是因为他受皇帝器重，梅文华担心他有重回朝堂的机会，便暗中雇佣了天妖楼的杀手截杀。
随他一路前来的护卫都已经被梅文华买通，半途就跑光了。
有杀手劫杀的消息，还是朝中结实的官员不忍看到他这名朝廷肱骨之臣惨死于此，偷偷将消息传递给了他。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坚持来水阳县赴命。
听到自己面前这个一脸衰相的中年文士就是即将上任的水阳县县令，陈然的眼皮不禁抖了一抖。
江南州山高皇帝远，西北燕京的风浪再大，到了水阳县都起不了什么波澜。
但小小县令，虽然京都的官都看不上，在这里就是土皇帝。
想到自己刚才还色眯眯看着准县令家的小姐，陈然的眼皮又抖了两抖，饭量都骤减八成。
不过，让他纳闷的是，这父女俩跟他说话的时候都特别恭敬，看他的眼神也很奇怪。
目光中好像包含着满满的……
敬畏？
“梅文华……没文化……”宁长生轻声嘀咕着，瞥向梅天良。
这个取名的风格……
一只馒头掰成两瓣的梅天良愣了下，连连摆手，惶恐不安：“跟咯没关系……”
随着他的开口，嘴里包着满满的馒头残渣刷刷往下掉，看的白灵儿皱眉不已。
浪费！
宁长生哦了声，陷入沉思。
金刚八臂死前曾经说过它是那只树妖的结拜兄弟，难道那头树妖也是来劫杀张慎的？
可树妖出现在清风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那个时候张慎父女应该还没动身才对，这么算起来又不太像……
“长生——”
陈然老道长一声呼唤让宁长生回过神来，他立马应声道：“徒儿在。”
老道长笑呵呵的看向张慎二人，道：“我们清风观虽然不大，但好歹也有修行中人，等会儿就让我这徒儿送二位一程，若是再有妖物作祟，也可阻拦一二。”
老道长真是太谦虚了，师徒俩都是好人呐。
张慎心底暗叹一声，也不推辞，拱手道：“那就多谢陈老道长与小宁道长了。”
“无碍……”
陈然笑着摆摆手，说不出的仙风道骨，意韵风流。
刚才自己的举动不知道有没有引发这位县令的恶感，得赶紧补救一番才行。
陈老道长心底暗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