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峤溪划出的竹筏上几个严家青年,虽然听不见这边几个姑娘的招呼声,但都看到她们在举手招呼,同时也都认出了她们。严思义用力一点竹篙,调过竹筏的航向朝她们这边直驶过来。不等他们走下竹筏,周凤丽就问:
“你们怎么也会想到乘竹筏玩,与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严思善说:“你这是在套我们的现成话。你们都在扔石子打水漂,怎么说得上与我们是同一想法。”
周翠叶说:“凤丽说的没错。如果你们迟一刻来,我们就要上竹筏到别处去玩,那样,就碰不到你们。看来今天又是好日子,秉多兄弟和你们一起来,正好我们的师父蕊珠妹也在。之前他俩见面时,都不是会练斗剑,就是在战场上,难得今天空闲时相会。”
严秉多并没有其他人想象的那样高兴激动,见到周蕊珠时,反倒显得有些木讷而面无表情。同来的小伙都以为他是故作姿态,因而都取笑着说:
“前日夜里,你俩还在战场上联手杀贼,一个喊‘珠妹’,一个喊‘严郎’,多么亲切。仅隔得一天,怎么就变得陌生了?不要介意我们,快到你珠妹身边去,两人一起说说亲热的话。”
周凤丽和周翠叶说:“秉多兄弟你这个模样,我们就要拉蕊珠妹妹跑了。你不要怨我们。”
严秉多这才露了一下笑容,但是大家都感觉得到,他的笑容很勉强很尴尬。
周蕊珠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被周香兰周香芙周香淑三个小姐妹推着,半推半就的走到严秉多身边。
周蕊珠与严秉多认识、定情,已将近半年,中间虽然也见过几次面,但都不是被其他事干扰,就是匆匆就别。每逢想起时,她总觉得如果再见,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现在人在身边,却又什么话都想不起。而严秉多则更让其他人捉摸不透,他与周蕊珠相对才看了一眼,就把眼光滑向别处。
见严秉多这个模样,周蕊珠没话找话的轻轻说:
“严郎,你如何这几日也正好在严家村”,这时其他人都在水边卵石滩上坐下,周蕊珠又说:
“严郎,我俩也到水边坐吧。”
严秉多顺从地与周蕊珠同时并肩坐下,但是略略低着头。他没有回答周蕊珠的话,也没有露出什么表情。
周翠叶周婉芳周凤丽看到到他俩的这个情景,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
“你们坐着先说话,我们去一会就回来。”
她三人很快就从不知是谁家的瓜地里摘来两个大西瓜和几个小香瓜。周翠叶先切开一个大西瓜,周婉芳拿起其中两块交到严秉多手上说:
“这两块先敬严家二哥和我们的师父妹妹。请严家二哥把这块送到我们师父妹妹的手里,说一声‘请妹妹吃西瓜’。”
严秉多顺从的将其中一块递给周蕊珠,但是没有说话。
上午,严思义严思善与几个年青好友本想找严秉多继续说些武功上的事,因为感觉他的心情有些不好,便改变了主意一起到溪中乘竹筏玩水,希望能引严秉多开心。当看到周蕊珠与几个姐妹在这水边玩的情景,他们都以为严秉多一定会高兴。谁知周蕊珠近在身边,严秉多的情绪反倒更显得低落。大家如此努力逗他、促成他与周蕊珠亲近,但是他始终不见本应该有的那种欢悦表情。这时见他已与周蕊珠坐到一起,还应周凤丽的意思把其中一片递给周蕊珠,众人也就不好再多说再催促。周凤丽周翠叶周婉芳已将另一个西瓜和几个小香瓜都切开,拿了一只切开的小香瓜放到周蕊珠严秉多面前,其余人就围坐成一圈,边吃瓜,边说话。
因为刚刚经历了二个夜战,大家都还在想着交战当时的情况,没说上几句,就说到凌晨时打的仗。
今天天亮之时,周家、严家两村已经互通了消息,都知道对方村昨夜同时有山贼偷袭,但是对方村具体的战斗情况,两村人大多还不清楚。周蕊珠见严秉多不说话,面色又不开朗,因此有些担心地问他是不是打仗时受了累,有没有伤着。
也许是被周蕊珠这个问题所感动,严秉多勉强露出一点意容轻轻的说:
“不累,不累,也没有受伤。今日天亮前的仗,我并没有出多少力,也没有抓到贼人。你们村里的仗,打得狠不狠?”
周蕊珠已经完全放下靦觍害羞的心,轻轻的对严秉多说起凌晨打仗的经过,而严秉多仍然是那个没有表情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知他有没有把周蕊珠说的话听进耳朵里。
其余的人都以为他俩说上心里话,因而管自己说起来。由于连着两夜与山寇交战,各人都还带着战斗胜利的余兴,一说上话,就扯到山贼身上。说山贼的来历,说山贼的底细,说山贼真的是贼心不死,刚前夜大败,昨夜就紧跟着来偷袭。又根据两个晚上的俘虏人数盘点山贼残存的力量已不足可畏。
大家七嘴八舌说了一阵,时辰已交午后未初一天里最热的时刻。湛蓝湛蓝的天空高挂的那一轮火球般的红日,放射着灼人的光芒。但是万石溪畔,阵阵相接吹拂的穿谷山风,将似火的炎暑溶化在溪声水气之中,透析出沁人心脾的凉爽,让坐在白石滩上说话吃瓜的众人,无不感到心旷神怡。
众人先后脱去鞋子将脚伸入溪水里,享受着由溪水抚摸脚丫的舒心,但是严秉多却一直木坐不动。他似乎没有看到伙伴们将脚伸在溪水里的那种惬意,也似乎没有感觉到其他人都在说得兴奋。近挨着他的周蕊珠无论和他说什么,他都不是回答得很含糊,就是不接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情况让周蕊珠有些不解,也很觉担心。她再次轻声问道:
“严郎,我见你面容似乎有些消瘦,此时众姐妹兄弟都开开心心的说笑,你为何却如此沉默,是不是遇着不趁意的事,还是身上有什么不适?”
严秉多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周蕊珠还想再问,却见对面峤溪里又驶出一只竹筏,除了撑篙的是严家村人,筏上还有站着个陌生的乘客,而严秉多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
那竹筏过了双溪口就直接驶过来靠着石滩停住。筏上的乘客便快步来到严秉多面前,恭恭敬敬的说:
“二少爷,主母说家里有急事,请二少爷现在立刻就回去。”
原来他是被朱氏派来催严秉多回家的仆人。他在严家村打听清楚小主人的去向,就雇人撑了竹筏来找。
严秉多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冷冷的说:
“知道了。你先走,我随后就回去。”
那仆人又说:“二少爷,老奴是下人,本不该催二少爷。但是老奴来的时候,主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二少爷与老奴一起回去。二少爷,请你看在主母面上,容老奴服侍你同时走。”
严秉多说:“你放心先走,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你看我这么多朋友在一起,总该让我和他们说几句分别的话。你放心先走,到时候我加快脚步,一定能够赶在你前头到家。”
那仆人听了,只好先走,但在临走时又说:“二少爷,老奴在庄院外半里处等你”,这才真正转过身去走了。
侍得严家仆人走远之后,严家众青年说,难得今天大家聚到一起,可是还没有玩得痛快,秉多却又要回去。朝廷的将军出征打仗,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理由,而做子女的,如果父母有命,就不能找理由不听。秉多与蕊珠两人,好象除了打仗,如这样清闲时刻要想多待一会都难得。
听着众人的议论,严秉多说:“你们都看到听见,母亲之命,由不得我,只好等以后再寻机会来和你们玩”,说过这话,他转身看了周蕊珠一眼,就头也不回一下地快步离开。
周蕊珠定定的看着严秉多远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刚才虽然两人并肩而坐,但是她感觉严秉多象是被包裹在一团浓雾里,怎么看都看不清,与战场上真情呼喊“珠妹小心”时的严秉多仿佛不是同一个人,这时回去,除了说不清意思地看自己一眼,竟没有半句与自己有关的知心话。
周蕊珠因此半晌没有开声。
众人见严秉多走得远了,周蕊珠这个模样,又开始议论起来:
这世上的事,巧与不巧总是连到一起。若说巧,如前夜贼人来犯,秉多家两兄弟、蕊琼蕊珠两姐妹和三哥都巧巧的正好在这里。若说不巧,便如今日,难得大家心地清闲时蕊珠和秉多相会,却又逢秉多家有急事。可知这巧与不巧,也有及时与不及时。
大家说了一番巧与不巧,严思义说:“不说那话。秉多弟有事回去,我们接着再玩”,然后转向周家几个姑娘说:
“你们刚才说过要乘竹筏,蕊琼蕊珠两个妹妹可乘得惯?”
没有等姐妹俩回答,周翠叶和周婉芳已去溪埠头再放来一张竹筏,周、严两村十几个姑娘小伙随机分乘两张竹筏,在万石溪流间时驶时停,直玩到傍晚时才回来。心头罩着阴影的周蕊珠,也在众人同乘竹筏同玩水的兴致中,忘记了由严秉多暧昧态度而产生的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