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庥送出张大之后,猜想张大还会回来,因此留在绸縀庄,在柜台上与后边机房内前后照看。他再次经过小花园时,却听得两个女儿与她俩的丫环在小花园里赏花的说笑声。
绸縀庄后边小花园不及冈溪庄花园三分之一大,花木并不多,但是有五棵杜鹃花,是周承庥的祖父创办绸縀庄时从祖基地周家村后山上亲手移过来栽种的。每年的初夏时节,这五棵有上百年树龄、分别是大红、粉红、淡紫花种的杜鹃树开满了花朵,比起冈溪庄花园里几棵桃树三月间开的花,又是别一番景色。杜鹃花花期长,盛开期间,冈溪庄的女眷大多要特意过来观赏,一是因为杜鹃花满枝头时的赏心悦目,同时也是缅怀祖上创业之艰。今年的杜鹃花初见花蕾时,周蕊琼周蕊珠两人就来观赏过花蕾含苞欲放时那种引人遐想的气韵。此后,她俩陪同母亲与三个嫂嫂一起过来,在盛开的杜鹃花前品茶赏花坐了好久。当时的婆媳母女众人,都感觉杜鹃花比往年开得更加繁盛,满枝头闹丛丛的花朵在艳阳下光彩夺目熠熠生辉,让那古人传下“花团锦簇”“繁花似锦”诸多美好的形容词,到了这里全都相形见拙,因此都生出隔些时日再赏的念头。姐妹俩见今天天气晴和温凉宜人,又想到杜鹃花的花期快要过去,不觉勾起了惜花的心情,因此结伴再次过来观赏。姐妹俩与两个丫环梅芳梅菲四人进了小花园,但见五棵杜鹃树仍旧是花满枝头一派绚丽灿烂,因此都是心旷神怡说得高兴。这时见到父亲进来,姐妹俩都亲热的说:“爹,你也在这里”,“爹,今年的杜鹃花比往年开得旺开得鲜艳,女儿看了还想看。”
姐妹俩刚说得这一句,就听得前面街上突然嘈杂声大起。心里一惊的父女几人赶紧赶到绸縀庄的柜台前时,街道上已变得乱哄哄。那些挤着往北街方向跑的人群中,有人嚷着“强盗抢劫求爵生丝铺”,更有人喊着“峤溪严家来的严秉多,在北街与贼人打仗”。
街上乱嚷嚷的声音,就象是一个猛雷震动周承庥和两个女儿的心,周蕊珠情急之下,竟然纵身从柜台上一跃而出。但在赶到门口时,她忽然想想起没有带武器,赶紧又转身从大门内找到庄里伙计巡夜用的一把单刀拿起就走。她嘴里在说“爹、姐,我先去了”的话音还在大门内,人已经到了街上如一阵疾风似的往北街跑去。
周承庥向绸縀庄里的众人吩咐说:“不知那边出了什么事,我过去看看。这里要小心有人乘乱打劫”,就与大女儿周蕊琼也急往北街赶。
此时从十字街口到求爵生丝铺前的一段街道,早被围观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父女俩费了好大的劲一步步挤到核心,只见严求爵与家人夏度仁被綑住蹲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俩背后站着个猛汉以刀比住严求爵的头。周蕊珠严秉多并肩与另一个猛汉在大战,虽然以二对一,却是险象环生情势危急。周蕊琼一见心里发急,挥刀喝了半句“何方贼徒……”,周承庥就赶紧挥手阻止她,然后两手抱拳向场上施礼,大声喊道:
“两位壮士,凡事好商量。这几人都是在下至亲,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敝人周承庥在这里先谢了。”
一心推测将会有强敌出现的二拳师,见周承庥长得壮健,身边还站着个执刀的妙龄少女,都把她当成了推测中的大手面高手,又见他赤手空拳没有带武器,不由的又都暗暗的想道:
“看此人的身相,已将一身功夫几乎化为无形,想来他的功夫已接近化境,难怪他如此托大,来救手下同伙却居然不带武器,也怪不得武亭会丧生,看来今日之战免不了凶险。他身边的小雉鸡,看来与已出手的这两个差不多,也是不可轻视。”
周承庥少年时也曾练过几年祖传的功夫,虽然是几十年前的事,但在行家眼里,他身上多少还带一点练过武功的形迹。这时怀有高度强敌意识的二拳师,则因此误解成他的武功将要进入化为无形境界的表现,从而把他抱拳致礼喊话都看作是厌兵之计。雷武强施展的刀势因此跟着收紧。他要赶紧把这两个年青对手打发掉,才能专心迎战周承庥这个“强敌”。严秉多和周蕊珠的处境立见险恶。但是周承庥,还只是抱拳致礼大声喊话道:
“两位壮士,凡事好商量。先请这位壮士收刀歇一歇,敝人周承庥有话奉告。”
见二拳师根本不理睬,雷武强的刀势越发猛烈,心里发急的周承庥还想继续喊话,却听得张大在人丛里喊他:
“周掌柜你不要趁这趟浑水。这店主和年青人都是劫贼,是他们半路上劫了运往你庄上的生丝,饶他不得,你且到这边来让我说与你听。”
张大当时把一包生丝扛上肩,见二拳师虽然已抓住贼店主,但是被街上的混乱挡住了去路,后来又有人来救贼店主,他因此只装做是买货的顾客,在一边护住那包生丝不敢稍有疏忽。当周承庥出现时,张大有意先不招呼,看他会做如何举动。直至看到周承庥先是阻止周蕊琼上阵,又连连抱拳致礼喊话,张大方才开口招呼他。
心生疑惑的周承庥来到张大身边时,张大说:
“你昨晚问过求爵生丝铺的事。我等今日去查访,果然可疑。我等已查得运送生丝的十个车夫和一个拳师都已在半道被劫贼杀害,足见那五百包要运与你家的生丝已在半道被劫。据我等查访结果,求爵生丝铺的生丝,正是我家丝行运给你家的货。因此可以断定,贼店主背后一定与杀人抢劫的强盗连着干系。”
周承庥这才知道发生眼前之事的原委,赶紧对张大说:“此事一定有误会。那个使剑的青年是敝人未成婚的女婿,使刀同战的姑娘便是小女。敝人敢以身家担保,那青年绝对不会是劫贼的同伙中人,请尊价快喊拳师收刀,那个严求爵掌柜,敝人也沾着亲,请先放了他,凡事好说话好商量。”
张大听周承庥说到“女儿女婿”,感觉他说的不会是虚言。但是他喊话时不说严求爵的事,只说严秉多和周蕊珠:
“武强拳师先歇一歇,这一对男女后生是周掌柜家至亲,周掌柜有话商量。”
雷武强见周承庥只是彬彬有礼喊话并不出手,又与张大认识聚在一起说话,把周承庥当成强敌的意识跟着就淡薄了许多,这时听张大这样说,便收住刀势跳至雷武山身边,但是仍旧不敢放松警惕地挺刀环顾。
严秉多早已经汗下如雨浑身湿透。这时收剑松了口气,顾不上擦汗水,就来到周承庥跟前跪下磕了三个头说“多谢岳父”,周蕊珠则赶紧站到周蕊琼身边,口中还在微微的喘气。
张大向二拳师介绍了周承庥,末后说:“求爵生丝铺与周掌柜也沾亲。那失事的五百包生丝,没有想到居然着落在他家身上。”
雷武强问:“这位小哥既是周掌柜家的快婿,与这求爵生丝铺又有何干系,为何要持剑来救两个贼店主?”
严秉多这才得到说话的机会。他先恭恭敬敬的朝二镖师和张大行了个晚辈礼,然后说了自己与严求爵的关系以及今天的来意,接着问道:
“禀告三位前辈知道,晚辈确实不知三位前辈所说的杀人抢劫之事,请问三位前辈如何断定晚辈的族伯父是劫贼同伙?”
雷武强说:“有干系无干系,须去县堂上对证方可说得。如果在这里说这话,就好象是与贼说贼,与狐谋皮。”
周承庥见严求爵主仆还被綑着,又请先放了他俩。张大说:“这个却是不可以。那十一条人命和五百包生丝的事情非同小可,还须着落在他俩身上继续查找。我等这就送他二人去望峤县里报官。这位小后生既是周掌柜的东坦,且先由周掌柜带去。”
张大的言外之意,日后若要找这位小后生时,还会向周承庥要人。雷武山接着张大的话说:
“求爵生丝铺的生丝来路极其可疑。抢劫杀人凶手的踪迹线索,都系在他主仆二人与他铺里的生丝身上,因此不能放他二人走。还请周掌柜见谅。”
周承庥本来已对严求爵的生丝来路起疑,却没有想到嫌疑的背后连着这样大的案情。虽然现在还难以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与抢劫凶杀案件有牵连,但也不能为他开脱,因而只好说:“本来还要请二位武头和张尊价一起到敝庄接风,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几位的公干。”
被綑绑着的严求爵见到这个情景时,暗暗的在想:“那个买丝客原来是乔装来取赃证的。他不仅与二拳师是同伙,还与周承庥亲热。我道平白无故的没有出漏洞,这些人怎么会突然找上门来?原来是你周承庥同行剋妒,与这几个人串通来害我,这时却假做好人说没有用处的好话。”
从此,周承庥在严求爵的心里变成了最可恨的仇人。
二拳师和张大押着严求爵主仆走后,围观的人先后散去,街上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市容。但是周承庥和两个女儿及严秉多,还站在原地好久没有动身没有说话。
周承庥望着求爵生丝铺人去店空洞开的大门,心情复杂沉默不语,竟然忘记此时也是自己等人离开的时候。
周蕊珠心里一直被元宵夜的事件绠着,思想若再遇着严秉多时,一定要大胆地问他与匪类相识之事。想不到前一次相遇时,他与他母亲在一起,这一次再相遇,竟然是这个场合。刚刚过去的情景,使她更加觉得人生的不可预料,世事的不可测识。此前到家里来与爹爹交谈显出彬彬有礼的严家求爵老叔,竟然存在与杀人抢劫生丝案件连着干系的嫌疑,而自己则因为救他心急,也几乎被卷了进去。她早先想好要问严秉多的许多问题,都已被刚才发生的事冲洗得干干净净,这时虽然与严秉多近在身边四目相对,却想不起要与他说些什么。
这件事的背后原因,使周蕊琼也深感震动:求爵老叔新开张的求爵生丝铺里,居然隐藏着如此复杂严重的事情,这才真正叫做是人心隔肚皮啊!见父亲、妹妹及严秉多都是无言的站着,周蕊琼说:
“爹,我们都回绸縀庄去。多弟,你也到绸縀庄里先歇一歇,吃过中饭再回家。”
严秉多这才说:“多谢姐姐。小弟要先告辞了。刚才的事风声闹得大,如果传到家里,家父母一定会担心,小弟要赶紧回家去禀告,免得他俩知道后牵挂”,然后转身向周承庥行礼说:“岳父保重。”
严秉多行过礼转身时,目光又一次与周蕊珠的目光相遇。刚才周蕊珠拔刀奋身同战的情景,刹那间又在他脑海里重现,他不觉动情地说:“珠妹珍重。我先回去了。”
周蕊珠脑海里几乎成了一片空白,竟然忘记了要回答。她无言的目送严秉多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猛地感觉到爹和姐姐在等她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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