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说连山虎一伙二月十九日在峤阳寺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垂头丧气地在滂沱大雨中走回峤阴寨。一路上,人人都觉着一肚子的窝囊,都是直恨得肚肠痒痒的却无处揉、没法抓,五六十里的山路走完,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留守山寨的第二、第三、第四三个大王,见老大领着众手下浑身落汤鸡模样又是两手空空一脸沮丧的回来,都看不懂是怎么回事,也想象不出会遇到什么样的蹊跷。不过他们都没有提问,只是吩咐伙房的喽罗赶紧摆上酒菜为众人消乏。
饭桌上,喽罗们一改往日吵吵嚷嚷的习惯,全都闷声不响唏哩呼噜吃了一阵就散去。但是既不到场上练刀枪使拳脚,又不去山头巡逻,也不去寨房换衣服,而是三三五五的在聚义厅外边无精打采的席地坐着靠着。直到连山虎说了声“都去放平”,众喽罗才各回寨房放倒便睡。十个受惊回来的大王,虽然没有了往日的狂妄,但终究与众喽罗不同,依旧大口喝酒大口嚼肉。待众喽罗离得远了,众大王也都已有了几分酒意,渐渐的又回复了狂态说起大话,只有第一大王连山虎只顾自己闷头喝酒不开声。二大王双角狼问道:
“老大,你此番带领兄弟们出去发财,却是这般灰头土脸回来,小弟等留在寨里的几人,真的看不懂你们在道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四大王四爪鹰接着说:“我看着也是显得古怪。如果是吃了败仗,众弟兄除了被雨淋湿,衣衫行装还都整整齐齐。如果说是打了胜仗,却又是两手空空,一个个都像是死了爹娘般的满脸悔气。”
连山虎的心里还在懊恼,听得这话,没好气的说道:
“你龟孙才死了爹娘。”
其他各大王听了,不禁都哈哈哈哈一阵大笑。五大王瘟鬼五笑了几声,转向四爪鹰说:
“老四你不要说风凉话。这一番去峤阳寺,确实是碰着个大古怪。要是你去了,说不定早吓尿裤了。”
四爪鹰说:“原来老五你一身湿漉漉的,是被吓出的尿浇的,却说这白话自欺欺人。”
老二老三两个大王不管老四老五二人撞嘴,都忙着问:“既然是个大古怪,却如何又吓人?老五你说个明白,不要将我们三人闷在葫芦里。”
瘟鬼五被四爪鹰抢白,心里没有好气,不禁闷声闷气的说:“问他人去,不要同我说话。”
三大王黑熊三说:“不是我俩得罪你,何必要和我俩生气?你不说也罢,还有众兄弟呢。”
九大王九尾狐说:“古怪是古怪,却没有老五说的那样吓人。第一古怪是个小女娃娃,看样子只有十五六岁,开始时手拿一根小木条作兵器,寨里五个得力喽罗围着她却下不得手。第二古怪是寺里的方丈,老大一把钢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却无声无息地移身至空中,眨眼间已到了五丈开外。”
双角狼、黑熊三和四爪鹰三人听了,都说今天留守寨子确实是吃了亏。双角狼说:
“那个小女娃娃或许日后还能碰到,那方丈老秃的移身术,恐怕难以再见。你我众兄弟都会轻功,若说是飞檐走壁,只是家常便饭一般。但是方丈僧如此轻功,确实是有点神妙不可测,此前不用说没有见过,就是听也没听到过。如今虽然听你们说了,却也想不出他究竟是何等奥妙。”
四爪鹰却向双角狼问道:“老二,你说那个女娃娃日后或许还能再见,你可知道她的来历?”
双角狼说:“我和你一样留在寨里,如何知道她的来历,这要问其他兄弟。”
六大王壁虎曲六说:“老四你问这事,莫非心里有所思?你不听那娃儿厉害着,一根小木条即教五个得力喽罗近身不得,若是你去招惹她,说不定会被她打成个单爪鹰。”
连山虎听他俩人的调侃,心里不耐烦,闷声闷气说:“你俩小子胡扯个毬,还不快说正事。”
众大王听得这话,心里都在暗笑,原来老大当时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挂念。十二大王多指犀说:
“开始时是那娃娃单独与五个喽罗战,后来又来了一男一女助她。我等与老大一起在寺里巡看时,只听有人在说冈溪周家人与人打架。想来那两女娃儿必定是冈溪周家的人。我们此前到处打家劫舍,杀过不少艳色女子,但是今天见了她俩,才觉得那些全都是又土又陋的破婆娘。她俩的模样,真的是美如天仙,艳似玉女,美艳得让人惊心动魄。”
四爪鹰说:“十二弟,你说这样的话,是不是胸头的心被惊落在那地方还没有捡回来?”
双角狼却象是恍然大悟似的说:“原来是冈溪周家人。我早先曾听到过一句话说:冈溪周家、峤溪严家,富甲一方。现在既知道她是冈溪周家人,待打听得实讯,去他家发财,顺手把女娃娃带来,与老大做押寨夫人。”
十大王十眼豹说:“押寨夫人的话,在寺里初见着时就已经说过。是老大说不要因此误了发财的事,因此只命几个喽罗盯着。没想到那几个都有些挠手,后来又闹了那么个大的古怪,就放过了那话。”
众大王都说,不怕他挠手,只怕不知他底细。既然知道了女娃娃的来历,哪日差喽罗去打探得确切,就好去下手,老大房里没有押寨夫人,我等兄弟脸上也少了光彩。连山虎听手下重提“押寨夫人”的话,心里便有些高兴:
“我连山虎从来不重女色,与众兄弟聚义十多年,还没有想着押寨夫人之事,也委屈众兄弟跟着打光棍。近年来山寨根基已经稳固,他日发财时,众兄弟若遇中意的女子,便可掳来各自享受。不过不要贪心见了女人便抢。抢得多了,寨里没有房子给你们住。”
众大王哄笑了一阵,都说有了老大这句话,等哪天去发财,不抢银子只抢女人。
十三个大王又天南地北酒色财气胡扯到三更方才散去。第二天,连山虎还记着押寨夫人的话,派出滕风徐七两个喽罗去打探冈溪周家的虚实。
过了几日,两个打探冈溪周家的喽罗还没有回来,却有被派往山下悦来镇买办伙食的喽罗骆别头和葛山驼得到一条消息:西北登壑驿方向,有十辆满载货物各有两匹马拉的大车正往这边驶来,约在傍黑时可到山前悦来镇。连山虎听后稍一沉吟,两手一挥说:
“我连山虎自从立寨开基以来,还没有打劫过从山前经过的客商,这是因为在山前打劫风声大,容易惊动官府顺藤摸瓜找上山寨。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只因为前日在峤阳寺受了那老秃驴的窝囊,至今胸口不舒畅,不得不捞一捞这打从门前经过的元宝舒口气。今晚就不要去惊动,让他们安稳的过一夜,我等只在明日一早去前面望风岭上伏击。除了吃的和银子要运上山来,其他的不管是什么货物,得手之后都只管赶着大车去远处销掉。到时你众人手脚做得利索一点,使他官府即使得到案情也摸不着路数,方才保得稳妥。”
被山寇打探到的十辆大车,是万缫州杨昌泰丝行给周记绸縀庄运送今年第二批货的车队。往常,运送生丝的车队都是走驿路官道。这次由于驿路登壑驿前方的登壑桥被洪水冲垮还在重建,主管的登壑驿在旁边修的一条临时性便桥,只能供普通行人来往,承受不了负载重物的大车。这支每辆各载有五十包重一千五百斤生丝的大车队,只好绕道从这条古道上经过,却又碰上连山虎新近受了窝囊要找事舒口气的时候,这十辆满载生丝的大车队,就成了他“舒口窝囊气”的猎物。
这也正是应了无巧不成书的俗话。
连山虎一伙是行劫十多年的惯匪。他与手下十二个大王个个功夫高强枭勇善战,二十多个喽罗也是人人厮杀功夫不含糊。运送生丝的车队虽然聘有一个功夫高强的拳师押运,但总归是人单势薄,双方力量相差远远不是“双拳不敌四手”可比。押送的拳师与连山虎领头的十三大王恶战了好久最终战死,十个车夫全都被众喽罗象砍瓜切菜似地杀得不留一个活口。
抢劫得手,连山虎说:
“抢这些生丝实在是个累赘,既不能吃,又变不成布疋衣服,还得想法把它销掉。如果不是这几日憋得慌,即使有人把这十车生丝送上山寨,我也不要。乘现在外界还不知情,赶紧运到远处去销出去,这十车生丝少说也值五万两银子,还有这十辆车和二十匹马,至少也值五千两。只要有人能出到千两以上,不与他还价,连车带马与货一起都给了他。”
双角狼接着说:“老大,以小弟看来,还是多派几个人一起前去,待将十车生丝卖掉之后,就骑着这二十匹马回来。这二十匹马或许山寨还用得着。兄弟们嘴馋时,还可以杀马吃马肉。”
五大王瘟鬼五说:“老大今日想了这个主意,全是笔糊涂账。往常里,只要打探得谁家里有千两银子,我等凭手中刀就可以去取来,今日里抢了这十车生丝去换银子,却不是自寻麻烦。”
三大王黑熊三说:“老五你说的也是。可是你没听到老大刚才所说,若是往常,就是送上山寨也不要的话。老大所虑极是。今日里做下这事,只是为了使众喽罗开心重振斗志。你不看众喽罗刚才杀人时的奋勇,便是比这十车生丝还值钱。现今事已做下,人也杀了,货也抢了,终不能让这十车生丝留在这里成为招引官府来寻找我们的引线。”
连山虎说:“就按老二的意思。四弟、五弟、七弟、九弟、十一弟,你五人领十五个喽罗赶紧去把货销掉。”
四爪鹰、瘟鬼五、活七神、九尾狐和十一风蛇五个大王领命,领着十五个喽罗赶着十车生丝从战场上起程,一直向前方而去。
从登壑驿绕道经过望风岭的道路,是一条废弃已久的古代驿道,因此宽畅能通大车。志书记载,一千多年前初设望峤县时,县城设在峤阳镇,驿路从登壑驿转向峤阴山下,过望风岭进入望峤县境直通县城峤阳镇。后来望峤县城迁到别处,驿路改线,这条古驿路因此被放弃。又因为中间经过望风岭一段山深境僻,其间有二十里只见青山夹峙,不见人家村庄,一派冷落凄清的景象逼人,因此行人越来越少,近年来几乎没有行人再走。因而这一日历时半个多时辰的抢动大战,以及山寇得手后费了一两个时辰清理战场,竟然没有被局外人撞见。
受命销赃的山寇,为了尽量减少被他人注意的机会,一路上并不打听沿途地名,也不过问是那个县,只管顺着古道一直往前赶。约膜走了百多里天快黑时,前方二三里处黑压压房屋密集,估计是个大集镇。四爪鹰、瘟鬼五、活七神、九尾狐和十一风蛇五个领头的大王,心想大集镇上是个销脏的去处,但是人多眼杂,不如在这里先歇一歇,看清周边情形再定下步如何走。他们正在商议,却发现前头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往前方赶路。再细看时,他二人各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裹,却显得有些沉重,想来其中必定是银子。三个扮成“卖货客”的喽罗骆别头、葛山驼、郝歪刀得到五个领班大王的命令赶紧追上去,轻轻的喊道:
“二位掌柜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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