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正这时候,大老爷领着沈伯安也过来了。原来前头大老爷遇上几个和李煦随行的同僚,因此在外头打过招呼,便耽误了片刻,此时进来的时候,便正巧瞧见了沈伯然收了李煦的见面礼。
大老爷恭恭敬敬的给李煦和老太太行过了礼数,因这棚子里不过才安置了六张靠背椅,主位的两张自是留给老太太和李煦的。原本沈清薇、沈清蕊和谢氏都坐着,如今大老爷来了,沈清薇便起身让座。
老太太自是让沈伯安也去见过李煦,沈伯安也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不过李煦今日身上只挂了那一个玉佩,还剩下一个荷包,里头装着的是沈清薇送给他的那一方私印,自是不能拿出来送人的。
这原不是互相厮见的场合,李煦方才瞧见沈伯然,也是一时高兴,这才拿了东西出来的,如今见又来了一个,少不得倒是觉得自己欠考虑了一些。沈清薇知道李煦平素最是一个懂礼数的人,也恐他尴尬,便笑着道:“歇也歇过了,也该启程了,不然到家庙那边只怕天色也不早了。”
卫国公府的家庙惠远寺在京城西郊大约二十里路的地方,便是一早走也要到下午才能到,况且众人又是在送殡,抬着棺椁自是走不快的,因此在路上还当真不能耽搁多久。
老太太闻言,便点头道:“是该启程了,前头若是再有路祭的人家,只怕不能停留了,不然到晚也到不了庙里。”
谢氏恨不得早早去了,便可以早一些安顿好了,跟着老太太和沈清薇等人去庄子里头好好休息几日,因也急急忙忙站了起来,对外头吩咐道:“叫前头启程吧,别耽误了。”
因是老太太发话,大老爷自是不敢忤逆的,便才饮了一杯茶,就也跟着起身出去了。
沈清薇和沈清蕊仍旧扶着老太太上车,沈伯然则是和沈伯安坐在一辆马车中。虽然谢氏和小谢氏有过节,但这些都是内宅的琐事,沈伯然和沈伯安在外院住着,平日里一起上学下学的,沈伯安虽然有些花花肠子,时常要欺负沈伯然几回,可沈伯然也不是那种爱告状的性子,两人相处却也还算和谐。
只是自从小谢氏死后,沈伯安对沈伯然的态度却大不如前了。再加上最近小谢氏出殡,沈伯安足有一两个月没有去上学,再瞧见沈伯然的时候,只越发就生疏了起来。
沈伯然却全然未有知觉,还如以前一样待沈伯安,见他也上了马车,还高高兴兴的把方才李煦给自己的那快玉佩拿了出来,递给沈伯安看道:“二哥哥,你快看,这是方才豫王殿下送给我的见面礼,上面的松树雕刻的如真的一样,连松针都能看的出来。”
谁知沈伯安这两个月在内院为小谢氏守灵,耳中听的都是满府的风言风语,更有以前就跟在小谢氏身边的老妈妈在他耳边唠叨,只说小谢氏的死,全是因了谢氏的干系。如今谢氏又把沈清蓉给送去别院,到底是死是活,都未可知。
沈伯安虽然看着长相和大老爷一样宽厚,七岁之前却也是小谢氏从小教养的,内里中那一些阴私的性子犹在,不过是念了几年书,懂了些道理,故而没发作而已。可如今见沈伯然全然没有戒心还和以前一样和自己相处,便越发觉得厌恶了几分,只略斜了一眼便道:“这有什么好的,难不成你还没见过好的玉佩?”
沈伯然见他这么说,只当是他生气自己又玉佩而他没有,便上前劝道:“说的也是,我家里也有好些玉佩,也有比这个好的,二哥哥要是喜欢,明儿我送二哥哥一个。”沈伯然心思淳朴,想着沈伯安如今没有了母亲,必定是可怜的,便故意讨好他道。
沈伯安见沈伯然非但没生气,反倒越发猴了过来,心中便烧出一腔怒火来,伸手就往沈伯然的胸口推了一把。他原本身子就魁梧,又因带着几分力气,再加上马车又在动,沈伯然往后退了两步,一时没稳住,竟然就从马车上摔了出去。
外头赶车的大叔正一心赶车,哪里会料到这车里也会掉出一个人来,等他反应过来,便只听见哎哟一声,沈伯然已经倒在了地上,一个车轮子从他的小腿上压了过去。
车夫急忙就拉住了缰绳,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扯着嗓子喊道:“不好了!四少爷从马车上摔下来了。”
这时候跟在后面的几辆马车都瞧见了,只一个个都套马停下来。幸好抬着棺椁走不快,所以马车也行得极慢,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沈清薇正和老太太在马车上闲聊,猛然听见这话,只吓的急忙就挽起了帘子,正瞧见前头一行的马车都停了,刘妈妈急急忙忙走了过来道:“回老太太,回姑娘,然哥儿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太太已经过去瞧了,让奴婢来回了老太太。”
老太太虽然心中着急,奈何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便急忙道:“好好的怎么从马车上摔下去了,三丫头你快去看看!”
刘妈妈扶了沈清薇下车,两人一壁走,一边聊了起来,沈清薇只问刘妈妈道:“然哥哥怎么会从马车上摔下去?到底怎么回事?”
刘妈妈和谢氏的马车就跟在沈伯然和沈伯安的后面,沈伯然刚摔下去,谢氏便冲了过去,只听见沈伯然哭喊着说疼,其他倒也不清楚,便也只如实道:“也不知道怎么摔的,只是那马车中只坐着安哥儿和然哥儿两个。”
沈清薇一听这话,多少也有些明白,便没再追问下去,才走到那马车跟前的时候,就听见谢氏一边落泪一边问道:“你们俩兄弟坐在车里,好好的,怎么然哥儿就摔下来了呢?”
这时候大老爷闻讯也已经赶到了,便扯了沈伯安问道:“你快说,然哥儿怎么会摔下来的?”
沈伯安性子阴戾,又见谢氏这样指桑骂槐的,一想起自己母亲死在她的手里,边索性狠心道:“是我推他下去的,怎么了?谁让他得了豫王殿下的赏赐就献宝一样的给我看,难道我就不是国公府的少爷吗?我就活该要被他压一头吗?”
大老爷听了这话,气得脸色都发青了起来,劈头盖脸就给了沈伯安一巴掌。沈伯然虽然年纪小,体型却魁梧的很,身子还直挺挺的站着,半点儿没有怕得样子。
谢氏闻言,更是气急了,全然没了一点儿国公夫人的仪态,只破口骂道:“哪里来的这样黑心眼的东西,要下这样的狠手?你也不拿快镜子照照,你如何能跟然哥儿相比?”
这时候沈伯然疼得昏昏沉沉的,他本不想把这事情告诉谢氏,无奈沈伯安却自己说了,这时候见谢氏口不择言的骂了起来,只急忙拉着谢氏的手道:“母亲,原是我没站稳,和二哥哥无关的。”
谢氏这会子正心疼沈伯然,如何听得进去,待还要破口去骂,沈清薇只急忙拦住了道:“母亲快消消气,然哥儿既说是自己摔的,想必和安哥儿无关,母亲先别伤心,看看然哥儿的伤势要紧。”
沈清薇记得清楚,前世然哥儿就是因为意外从树上摔了下来,所以一辈子都瘸腿了,以至于好好的国公府公子,最后一生都过的抑郁。她虽然之前帮沈伯然躲过了这一劫,却没有想到沈伯然命中还是注定了有这么一次劫难。
谢氏被沈清薇这么一说,顿时也清醒了过来,只急忙道:“对……我们马上回京,请太医给然哥儿诊治。”谢氏说完,只命一个身强体壮的婆子上前,把然哥儿抱起来,作势就要回京去。可今儿是小谢氏出殡的日子,谢氏作为当家主母,如何能一走了之呢?
沈清薇虽明白谢氏心中怒气,却还是不得不劝慰道:“母亲还有事情要料理,只把然哥儿交给我,我带着丫鬟婆子回去找太医。”
谢氏此时心中虽有百般不情愿,奈何也别无他法,到了庙里,还有那么多的庶务要料理,她确实脱不开身。一想起小谢氏死了,留下的孩子还这般跟自己过不去,谢氏只忍不住又狠狠剜了沈伯安一眼。
沈清薇这边正安慰沈伯然,谁知引泉竟骑着马过来了,见众人都围做了一团,便下马看了一眼,只问道:“殿下见这边队伍停了,让奴才过来问一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谢氏只一味顾着擦眼泪,也不急细说,沈清薇瞧见引泉过来,知李煦必定没有走远,便开口道:“然哥儿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小腿似是骨折了,你回去跟殿下说一声,就说让他等我一程,我带着然哥儿和他一起回京请大夫去。”
引泉听了这话,哪里敢怠慢,只急忙就上了马,一路往李煦那边报信去了。
谢氏见沈清薇都安排妥当了,心下也稍稍平静了些,又见沈伯然疼的小脸皱到了一块儿,又忍不住气的拽紧了帕子,恨得心中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