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的萩原研二此时, 正走在警视厅的走廊里。
十几分钟以前,他眼睁睁看着松田进了警视厅。
他实在是搞不明白,对方不好好在家里休息, 连夜回到警视厅里想干什么。
查案吗?
就算是查案?这么着急吗?明明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过觉了, 现在还能跑出来折腾。
那家伙之前莫名其妙的疏离, 还有那个当不当警察的奇怪问题,可不像是什么简单的东西。都已经跟到了这一步,萩原研二也不可能停在外面, 只得远远缀在对方身后。
那个身影左拐八绕,绕了一大圈, 最后拐过一个弯, 穿过没有开灯的狭长走廊。
萩原顿了一下, 在内心默数十秒过后,跟了上去——
才走出几步, 他的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你在干什么?”
萩原研二登时汗毛直立,被惊吓到的心脏过速了许久, 他才缓过神来、回过头、定睛一看——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黑发青年。
一片昏暗中, 隐约可以看见这家伙歪着脑袋, 墨色的眼睛带着笑意。
“你跟着我干嘛?”
——那个原本一直走在他前面的松田阵平, 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他的背后。
“……你怎么会?”
萩原研二怔了一下, 整个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我明明看见你——”
他明明看见松田在前面的走廊里左转, 怎么会出现在他身后?
这家伙是掌握了什么瞬间移动的技能吗?
“我绕了一圈, 从那边窗户翻出来、刚好绕到你的身后。”
松田比划了一圈,笑着解释道。
“是……这样?”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那你今天晚上特地跑到警视厅, 是为什么?”
“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松田主动搭上他的肩膀, 像是曾经无数次试过的那样。
因为阔别已久, 所以很难控制情绪。
曾经没有碰面的时候,他好似浑不在意。但突然碰面的时候,情绪骤然间崩裂、难以遏制。
这种事情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可怕。
松田顿了一下,解释道:
“我们换一个地方吧?有些事情,不太方便在这里说。”
无论如何,BOSS既然肯主动把他投放到警视厅,那么无论他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有些实在想要做的事情,肯定得先做了。
再者说,他的任务只是拦截红方萩原研二而已,也不耽误他做些细小的手工活啊?
相信BOSS在安排这个任务之前,应该就已经做好了相应的思想准备。
只是这样一来,警视厅最好还是不要待了。
还有,未免误伤无辜,他还提前做了一点预告。
所以得把人带的远一点,最好是到听不见预告的地方。
“去你家可以吗?是很重要的事情。”
他注视着对方,眼神很认真,语气严肃,仿佛要交代一个事关重大的情报。
——带人逃难,确实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吧?他也没有撒谎。
“……”
萩原皱着眉,脑海里的思路被全盘打乱。
片刻之后,他犹豫着点了点头。
·
十几分钟过后,警视厅技术科。
黑方萩原研二及时出现在门口。
室内一片黑暗,角落里的电脑闪着莹莹蓝光。
照亮了看着电脑的那个松田阵平。
动作好快啊,已经查到这里了吗?不知道有没有调查到监控录像……
萩原研二犹豫片刻,斟酌着说道:“你在看什么?”
·
令人后背发凉的声音,忽然真的从后方响起。
松田阵平整个人僵住了。
已知有两个萩原研二,那么此时此刻、站在他身后的萩原,究竟是哪一个萩原?
是那个送他回家之后的萩原,在事情结束之后刚好一路跟了上来?
还是那个看守所里的萩原,见他查到这一步、主动出面想要阻止他继续往下查?
身后迟迟没有传来脚步声,听声音的位置,像是在大门口,对方不进来吗?
松田有些僵硬地扭过头——
只有一片黑暗。
对方并没有开灯。
挺巧合的,他们两个人都偷偷摸摸地出现在这里,双方都不想开灯。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不开灯?
他不开灯,是怕警视厅老旧的监控系统、拍下他潜入技术课偷看监控的事实。
对方也不开灯,难道对方也有躲避监控的目的?
如果是这样……
原来的萩原,完全没有必要在意监控的事情。
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可想而知。
松田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他整个人屏住了呼吸。
那些裹在一起、难以辨明的谜团,困扰了他很长时间。
但现在,谜团的正主就出现在他身后。
他只需要直接冲上去、抓住对方,恶狠狠地拉住对方带在脖颈上的围巾,看看围巾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要把人控制在一个地方,把所有事情摊开了铺平、全部问清楚——
就可以搞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松田恨不得立刻站起来、冲出去、拦住对方。
但那个声音距离他太远,这个室内面积很大,还有很多障碍物。对方就在门旁边,如果他站起来去追,对方随时都可以跑掉。
必须百分百命中目标。
如果再次让对方离开,整件事将更加难以解决。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压下冲动,耐住性子。
他尽可能用一种和原本的萩原研二相处时,常用的语气和节奏,极其自然地说道:
“不是都已经把我送回去了吗?怎么又回警局了?你想要看,自己过来看不就完了?”
“……”
对方没有说话。
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上钩了。
这个座位不仅在角落里,而且屏幕侧对着墙面。对方必须靠得很近,才能够看清楚他到底在看什么。
但一旦对方看清楚屏幕——
那就该开始追击战了。
·
“说起来,您是警察吗?”
出租车上,那位司机忽然偏过头、状似好奇地问了一句。
后座上的诸伏景光愣了一下,十分警惕地望向对方。
“你怎么会——”
“你还穿在身上呢……”
司机的目光动了一下,示意他自己低下头看。
诸伏景光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他自己跑出来的时候过于匆忙,连身上的警服都还没有脱下来。
他的思绪太过于混乱,甚至于到了这种时候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穿的是警服。
这可太糟糕了。
穿着一身警服去找降谷零,怎么看,都像是把对方直接爆出来。
他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可现在大街上的店铺大都关门了……
诸伏景光皱着眉,有些棘手地望着自己身上的警服。
难道要先回家换一身衣服,再从家里出发去到波洛吗?
可是他的住所在另一个区,距离波洛大概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到时候一来一回,岂不是浪费了很多时间?
万一零他刚刚好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波洛,那他们岂不是恰好错开?
“你是……找不到衣服换吗?”
司机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转了过来。
那张平平无奇、看上去甚至有些老实憨厚的脸上,挂着一副有些激动的神情,两个眼睛简直在放光。
“说起来,警官先生,您现在是不是在执行什么机密任务,比如说间谍接头啊、保护人质啊之类的?”
“!”
诸伏景光瞳孔微缩,警戒心霎时间拉满,正准备拔枪——
“啊!就是那种、”
虽然看上去已经三十岁了,但这个司机就好像任何一个普通的中二病男孩一样兴奋。
他挥动手臂试图比划道:
“就像那种电影里放出来的那样?警察不是都要伪装成普通人的样子、在犯罪嫌疑人的家楼下蹲守吗?叫什么,啊!便衣警察!您是这种便衣警察吗?”
“……?”
对方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作假。
确实有很多民众对于警察这个职业抱着好奇心,将电影情节冠到普通警方身上。再者说,这辆车本就是他主动拦下来的,也不可能刚好是别人的陷阱。
诸伏景光思忖片刻,干脆应下了这个说法。
“确实是一个必须保密的任务,但我穿错衣服了,能麻烦你带我到最近的百货商场吗?”
“嗯,这有点难,最近的商场也得十几分钟,到时候商场早就关门了。”
司机皱着眉,像是陷入思索。
片刻之后,他忽然仰起头,眼睛微微放光。
“我刚刚才想起来,车后座上还有一件衣服,是我同事先前备用的衣服,这几天都不会穿了。如果不嫌弃的话,您可以穿上试试看,或许大小正合适?”
“?”
诸伏景光低下头扫了一眼后座,果然在他旁边的座位上,窝着一件黑色防水外套。
他展开这件外套,披在身上试了一下,刚好可以遮住里面的警服。但就这样穿别人的衣服……
“多少钱,我买了吧?”
“没关系的,您穿完之后还到出租车公司就好了。我们换班的时候,会自己去取回来的。既然已经好了,那就系好安全带,我们准备出发了。”
司机侧着头,笑着说了一句。
“就像电影里面放出来的那样,争分夺秒,任何时间都不可以浪费……”
话音犹未落,他松开手刹,猛踩油门,整辆车轰得一声冲了出去。
·
深夜,寂静无声。
豪华别墅区的隔音效果一贯做得很好,在室内完全听不见室外的动静。
其实反过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
在室外,完全听不见室内的动静。
“初次见面,你可能不记得我是谁。”
披着一身黑色防水服的青年弯下腰,目色稍暗。
这种防水服一贯很好用,不仅清洗起来很方便,而且不会沾染上任何麻烦的东西。
而且穿上这种衣服,完全不会影响到日常的行动,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好物。
“嗬——嗬——”
另一道声音听上去有些急切。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一种恐慌、亦或是愤怒、亦或是悲伤的表达方式。
毕竟对方根本就说不出话来,所以他也没办法判断、对方那股饱满到快要溢出来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是什么情绪也没有关系,猜就好了。
“你是在否认吗?原来你还记得我是谁?哦,对,已经调到搜查课去了,那就肯定认识了。”
青年好奇地偏着头,那双眼睛在月光下隐隐发亮。
在整个昏暗无光的客厅当中,只有月亮隐隐撒下的光线,他的那双眼睛也分外显眼。
“其实……记得也没有关系,反正就算你还记得,也没有任何用处。”
青年直起腰,若有所思地摇着头。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一向与人为善。但这种被欺负到头上、还不去反击的事情,当然不可能发生在我们头上。”
“嗬——嗬——”
对方反驳的声音愈发强烈,呼哧呼哧地气声充斥着整个客厅。
青年皱了皱眉,手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夜光手表。
十点零五分。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BOSS先前设定好的、两个小时时间,其实是按照琴酒日常执行清扫任务的平均用时来计算的。
换到他身上时,因为业务多少有些不太熟练,再加上他想要问出来的问题太多,所以动作慢了一点。
之前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问问题,现在需要速战速决。
半小时之后,他缓缓带上房门、抽出鱼线,右手上还拖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行李箱的滑轮,在院子的石板砖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他用带着手套的左手、用力捏碎手里的监控录像内存卡,随后将内存卡的碎片塞进塑料袋里,随手放在自己口袋当中。
按照最开始的计划,他得沿着来时的路、再次翻墙出去。
但眼下带着一个行李箱,着实有点艰难,必须得先把行李箱架到围墙上,接着再翻墙过去、把行李箱带下来。
偏偏等到诸伏景光翻墙出来之后,他才注意到——
夜间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原本应该等待在那里接应他的土黄色出租车,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所踪。
街道上的路灯,愈发昏暗。
风催动树枝、摇曳着灯光,在豪华别墅外边的大理石门墙上,留下斑驳的树影。
上头挂着的木质门牌上、用黑墨书写上去的“长谷部”一词,被彻底遮住。
·
“警官先生,我们到了。”
带着白色手套的司机回过头,淡紫色的眼睛扫了坐在后座上的景光一眼。
深夜的街道上,行人寥寥。
土黄色的出租车缓缓停在路边。
在暗黄色的路灯下,连带着波洛的招牌,好像也显得模糊不清。
诸伏景光缓缓收回视线,刚好和对方对视。
他愣了一下。
无论再看多少遍,他还是会觉得眼前这家伙和降谷零好像。
明明除了眼睛形状、还有瞳色有些相似之外,这两个人完全没有其他类似的地方。五官、身形、衣饰通通都不同,可他偏偏对眼前这个司机,总是有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
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理解、自己脑海中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究竟是从何而起。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找到降谷零。
诸伏景光有些仓促地移开视线,望向窗外。
这辆车刚好停在、距离波洛只有几步远的位置。这个位置可以让他在不下车的情况下,就看清楚波洛的状态——
门窗紧闭,店内一片黑暗,一看就是早就打烊了。
既然如此,也就只能在这个地方等到天明。
诸伏景光扫了一眼计价器。
“总共是800日元吗?”
他痛快地付了钱,正准备下车,驾驶座上的司机忽然开口——
“警官先生,那些人是您的同事吗?”
这位司机先生此时正好奇地凑到窗前、望着窗外。
“?!”
什么同事?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顺着对方的视线朝外看,只见在波洛咖啡厅对面的巷口,停着两辆黑色小轿车。
乍一看,这两辆车平平无奇,但他第一眼就看见了两辆车的车牌号码——
白底绿字。
品川33打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