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 某间地下网吧。
随着一个个地点被排除嫌疑,地图上的红色圆圈已经被缩小到一栋建筑物——一家大型商场。如果没有猜错,对方应该就是在这个位置、使用电脑发出那个消息。
赤井秀一已经跑遍了上面的所有商铺, 暂时没有找到能够给IP地址层层加密的电脑。相比之下, 这个位于地下一层的网吧,反而是嫌疑最大的地方。
“你确定、这里在昨天晚上六点-十点之间, 停电了吗?”
赤井秀一手里面,明明就捏着停电的通知单,上面将停电的时间写得清清楚楚。但他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模作样地询问着这位网吧老板。
“确实停电了, 一直都没来电。别说监控视频了, 当时所有电脑都停机了, 根本没有办法上网。”
一身扎实肌肉的老板, 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真不是我不帮忙,问题是这忙没办法帮啊!”
“你确定是、六点-十点?”
赤井秀一咬着每一个字眼,再次重复了一遍问题。
“当然啦,六点-十点。”
老板的眼神飘忽了一阵, 咬着牙维持最开始的说法。
“你在说谎。”
赤井冷笑着把手里的通知单拍在桌子上。
昨天晚上原本通知的,是从六点停电到十点没错,
但后来,因为故障部分的电路迅速修好,所以很快就来电了,根本没有停电这么长时间!
原本还以为需要费一番功夫,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
“把监控调出来。”
·
大抵是因为中途停过电的原因, 到了晚上八点来电的时候, 整个网吧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但也正因如此, 监控视频上,清清楚楚地拍到一个身影——
他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穿过空荡荡的座椅、直奔最里侧的包厢,小心将门反锁。
这个穿着黑色大衣的身影,侧过头、朝着室内的监控器张望了一眼,像是确认了监控器的范围。随后,他调整椅子的位置,保证自己背对着监控器,同时操纵着两台电脑,登陆了那个熟悉的匿名账号。
对方包裹的严严实实,又一直有意识地躲闪监控,如果换成其他调查员,肯定认不出他是谁。FBI的调查员,也没办法拿着一段完全看不到长相的视频,去满世界找人。
但偏偏,站在这里的人是他。
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视频上的人是谁?
赤井秀一忍不住伸出手,将食指和大拇指贴近,牢牢地将监控视频上的那个身影框住。
波本,日本公安的卧底,现在化名安室透,重新潜伏回日本东京。
仔细想想,这次的曝光事件最开始,确实是从日本的各大媒体闹起来的。而能够拿到那份文档的人,确实也只有组织内部的人。
能够同时做到这两点的,应该也就只有组织内部、来自日本的卧底。
这样看来,那份文档果然是真的。
被追上了啊……
他能够发现组织和FBI之间的关联,完全是因为在这边某些成员,行事过于大胆张扬、完全不加掩饰。
他长期在FBI和组织两头接洽,越接洽、越觉得不对劲。
但从发现不对劲,到尝试从中找到缘由,依旧耗费了他长达数年的时间,甚至知道看到那个文档时,他依旧不能完全确认。
而这个家伙……
明明日本那边掩饰得那么好,那个家伙一直以来又在执行情报方面的任务,竟然也会这么快就发现端倪吗?而且还立刻开始行动,但特地跑到美国来发消息,多少有些狡诈了。
这不是把锅往他头上甩吗?
“滴!”
伴随着短信提示音,手机的屏幕亮了一瞬。
[还需要多久?]
上司的催促短信,再次出现。
说到底,这件事其实也是赤井秀一一直以来都想要做的。
他迟疑片刻,皱着眉,顺手把刚刚想到的敷衍短信发了上去——
[还没有找到,在IP地址锁定的范围内,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赤井秀一顺手删掉了电脑上的监控视频,还十分善良地、顺便帮着网吧老板一起,把电脑整个格式化。
眼见整个电脑的文档全部荡然无存,他还不忘抽走了主机里的硬盘。
“您这是……”
老板抹着一头的汗水,整个人抖了起来。
“都是朋友,以后多条路,多个帮助。”
赤井秀一伸出手,搭在老板的肩膀上。
“配合一下我们的调查,如果没事的话,三天后我会把硬盘还给你。但如果你想要私自取回硬盘……”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恐吓。
“我恐怕就保不住你了……记住了吗?”
老板点头如捣蒜。
黑发男子左手背枪,右手拿着硬盘和手机扬长而去。
走出去老远之后,他低下头,打给了自己的下属——
“帮我买一张到日本东京的机票,立刻马上。”
·
“一群废物!饭桶!”
共享耳麦里,那个电子音气到直跳脚。
“IP地址查到现在都查不出来,这摆明了就是内部成员泄露资料,给我彻查所有待在美国境内的成员!”
“我们已经安排调查了,无论是还在组织里的,还是假死脱离组织、重新返回明面上的,全部都会接受调查。”
标准美音里带着一丝阴阳怪气。
“也不一定就是我们这边的问题啊?也许是某些人的下属没有管好,让他们跑到这里来甩锅……”
“我想,首先最应该彻查的,是日本那边的成员吧?无论是新闻报道,还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警视总监,都说明那边的下属不太清白。”
随之而起的伦敦腔,带着一丝傲慢,将矛头直接怼回了日本。
“够了。”
正中间的黑色乌鸦再次出声:
“日本那边,我已经安排人去了。人抓到了吗?”
耳麦里一片死寂。
·
“IP地址也就算了。我只是让你们去逮一个大学生而已,到现在连人也逮不到。你们都找上家门了,还能扑空?”
“照我看,如果实在找不到那个小子就算了,反正我们还多留了一手,直接绑走老子,效果不是更好吗?”
不一会,耳机另一头传来了熟悉的、谄媚的辩解声。
“您放心,那两位办事一定靠谱。”
耳机里提到的“那两位”,此时正在树林里蹲着。
被迫再次穿上一身警服作为伪装的红琴,眼底的怒气几乎要实物化、然后裂开。
“得了吧,那群老家伙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蹲在他旁边的贝尔摩德,早就易容成一个老年警察的模样。
“我打听过了,这个地方是警视总监养病的地方,守卫极其森严,平日里一只蚊子都混不进去。那个家伙还真是怕死啊,那些警察,一贯是这种怕死的样子。”
贝尔摩德自顾自低下头,重新整理了一下易容,确定每一个细节都到位。
“待会,紧紧跟在我身后,做好样子。别老想着待在外面当车夫——”
“你好像很想完成这个任务?”
贝尔摩德顿了一下,侧头朝着对方望去——
后者半耷拉着眼皮,全然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他看上去只想摆烂、当车夫,而不是混进去、劫持警视总监。
贝尔摩德突然笑了起来,配合上她那副沧桑老人的易容,看上去有些诡异。
“不是任务,只是很讨厌被耍。”
久川悠是警视总监的儿子,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合。
无论那一次宝石事件当中,对方到底打着什么样的小算盘——
从事实来看,她都变成了对方计策中的一枚棋子。
而且是一枚昏头昏脑、任人驱使还不自知的棋子。
她向来不在意,这场警方和组织的斗争中,究竟谁输谁赢。
但耍人耍到她头上,这还是第一次。
如果就这么咽下这个哑巴亏,实在不符合她的作风。
她很想看到,对方在遇到没办法摆脱的危机时,会怎样做——
·
“嘀、嘀、嘀、”
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响起,透过四处联通的扩音喇叭传得到处都是。
久川悠执着笔的手顿了一下,侧身去按亮通讯器——
“长官,松本长官说他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见您!”
是那个熟悉的警卫员的报告。
松本长官?
最开始接受警视总监马甲的时候,他就调查过马甲的手机通话记录。记录中联络最多的,好像就是这位公安部的松本长官。
是[警视总监]的亲信吗?
久川悠望了一眼即将步入正轨的计划,有些犹豫。
但还没等他陷入纠结,电脑聊天框里,就先一步弹出一条消息——
[第一步,成功。]
久川悠下意识露出笑容,伸手按掉了电脑的电源键。
既然警视总监的下属来了,那又该上警视总监的账号了。他一边透过监视器,查看门口的状况,一边对着系统说道:
【系统,召唤[红方-警视总监]卡牌——等等、】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眉头缓缓蹙在一起。
巴掌大的监视器里,完整地投放出站在门口的警卫,和那两个警察的模样——
站在前面的那位,长着一张和松本清长一模一样的脸。他穿着标配的警服,肩膀和胸前的徽章看上去都跟真的一样。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上,带着一副老年人特有的沧桑。原本笔挺的身躯,也很合乎常理地微微佝着,活脱脱就是松本清长本人。
站在后面的警察,身高要比松本高出好大一截,他站得笔直,帽檐卡得极低,看不清楚具体的相貌,就连身体也被松本挡住大半。但整个人,还是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气质,轻而易举成为人群的焦点。
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为了方便随时伪装成警视总监,这段时间他都没有带过眼镜。
久川悠下意识眯起眼睛,凑近了屏幕,仔细打量着。
警服、警衔、相貌全部都没有问题,但他总感觉,站在后面的那个青年看上去有些眼熟。
虽然五官全部都在帽子遮住,但是那种气质,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警视厅有这么一号人吗?
等等?
“!”
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对方的久川悠,忍不住笑出声。
真厉害啊……
【宿主?还要召唤红方卡牌吗?您的下属快要进来了啊!】
系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地反问道。
【不,不用召唤。】
从某种意义上说,站在外面的那两个人,确实算得上是他的下属。
但不是[警视总监]的下属,是[久川悠]的下属。
·
“哒、哒、哒、”
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小跑声,像是拖鞋一路敲击着木质地板,发出的响声。
站在门口、精心伪装成警视总监亲信的贝尔摩德,下意识皱起眉。
她警惕性地扫了一旁的警卫员一眼,暗自伸手摸到放在口袋里的枪械。
不太对劲。
之前的调查报告上,分明说警视总监在生病疗养。
一个重病的人,还能跑出这种脚步声吗?
难道室内还有第三个人?
她之所以易容成松本清长的样子,就是想要避免冲突。
这个地方防守森严,何必在这里多做无畏的缠斗?她原来的计划,是将警卫员和警视总监两个人双双易容、互换身份,随后带着“警卫员”,大摇大摆地从这个别墅里出去。如果只是多出一个人的话,打晕就好了,应该不会对计划造成影响……
虽说如此,但贝尔摩德还是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正当所有人屏气凝神之际——
“唰!”
别墅的门,被人从里侧拉开。
站在门内的,不是五十来岁的警视总监,而是一个留着褐色卷发的年轻人。
·
别墅客厅。
半下午的阳光将室内映得亮堂堂的,灰质沙发上,久川悠和“松本清长”两个人相对而坐。
那个警卫员只敢局促地站在沙发背后,双手交叠缩在身前,极力减小存在感。
与之相较,一身警服的银发青年同样站在沙发背侧,但他的站位稍稍靠近久川悠。
【救命啊!!!宿主,这好像是两瓶酒啊!】
系统在死机了长达五分钟之后,终于回过神来,尖叫出声。
【如果您领便当了,游戏就失败了啊!】
久川悠愣了一下,忽然反问:
【你怎么又知道了?】
他能够认出来,是因为红琴和黑琴的相似。再结合“松本清长”本不应该来打扰警视总监,他由此进而锁定了贝尔摩德的身份。
可系统又是怎么确认有两瓶酒的?
【那还不简单?当然是因为可以看见——】
系统猛地卡住。
【可以看见什么?】
【看见、看见、看见红琴啊!对啊!动漫上都播出来了!】
系统慌不择路地随便扯了一个理由,顺手给久川悠打开了系统界面的动漫。
【原来是这样啊……】
久川悠假意敷衍着,略过了这个话题。
它的手上应该还有什么东西,能够从数据的角度,看到出现的人是谁。
“您瞧,实在是不巧,父亲他有事出门了,估计要过一会才能回来。”
久川悠笑着伸手,给那位老态龙钟的“松本清长”递上一杯茶。
“您恐怕得等上一会了。”
他的眼睛饶有兴味地眯着,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假“松本”,还有那个、站在沙发背侧的红琴。
后者对于他若有若无的目光,表现出一丝烦躁。但他又碍于伪装,不能立即发作,整个人表现得既压抑、又暴躁。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见到红方的琴酒吧?
这个世界的组织,突然来这一手,确实有点超出预料了。虽然早就猜到对方会反击,但没想到反击竟然是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久川悠靠后仰了仰,朝着上方的监控摄像头望了一眼。
刚刚,他有充足的时间报警,附近的警卫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迅速赶到现场,但他没有报警。
如果真的被带走,才更有意思吧?